楊久安知道這個人,但卻沒有和他交過手,許勤平說此人天生神力,一人成軍,普通將士對上他多有損耗,小規模戰役碰上他,通通下令退守,只有重重騎兵可以一戰,偏偏草原上的人騎兵剽悍,也佔不到什麼便宜,總之是個極厲害的人。

    此人兇名在外,楊久安是相信狀元的,應該沒有誇張成分,所以她早聯繫了黎昌,讓他上場和頌格拉公主打,耗費了體力,就算後面指名讓他上,差上幾招也可以解釋,如果不指名就更好了,這是羣體賽又不是單人賽,一人威風又有何用。

    但黎昌這個傢伙,居然在公主打了那麼多場後才上,這樣理由可就站不住腳了。

    現場是熱鬧過後的嘈雜,楊久安咬了咬指甲蓋,對施榮道:“快,去跟裁判長說一句,把黎昌拉下來,繼續抽籤對決。”

    公主破壞了規則,重新恢復規則也是應該。

    比武繼續,不溫不火地比了兩場,很快,抽中了桑塔格。

    桑塔格一上場,便用不怎麼熟練的官話說到:“陛下,我們北庭不喜歡這樣娘們一樣的比武方式,向來是誰厲害誰上場,用中原的話來說就是勝者爲王,敗者爲寇。”

    皇帝還是一派淡定,他道:“那北庭勇士想怎麼切磋?”

    桑塔格看向黎昌,道:“自然是擂主守擂,似剛纔公主那般,依次挑戰,當然,若是一羣人上,我也不會介意。”說着便笑了起來,聲音粗礦,氣焰囂張。

    楊久安一點也不覺得幽默,此人生性殘暴,給他放開了打,這皇城單個近衛一一挑戰,怕是要當場染血,震懾羣臣,這樣的陰影不能留。也不能真的畏了他,要打,就要一擊即中,用上車輪戰怕是更加丟人。

    皇帝同意後,桑塔格接着道:“那麼,誰先來?”

    聽到皇帝同意,楊久安立刻離開席位,拉住了意欲上前的黎昌。

    楊久安瞪了黎昌一眼,本來也不是她的事兒,她是不用上場的,現在卻要她加班,這事兒必須記在他的身上。

    楊久安拉住黎昌,上前道:“陛下,既然是擂臺賽,自然誰都有資格上場,微臣早已聽聞桑塔格大人的威名,心中甚是仰慕,斗膽自請上場。”

    皇帝看了她一眼,沉默片刻,點了頭。

    得到許可,楊久安轉身躍上擂臺。自報家門道:“小女子霍十九,請教閣下。”

    兩邊的人都在沸騰。霍十九的威名,大梁官員皆有耳聞,知道她身手不錯,但桑塔格名聲實在太大,所以並不持有看好的觀點。

    刑部侍郎對上峯道:“大人,霍大人怎會如此衝動?她會不會不知道桑塔格的事蹟?”

    岑起湘看了他一眼,道:“你不知道的,她都知道。”

    衆人議論紛紛。有人說雖然一個女人,輸了也不會影響大梁的名聲,但這打起來,雙方都不太好看,也有人說霍十九如今盛名在外,丟人也不止丟她的人,隱隱認下了她的功績……

    但北庭這邊就是統一的話語——給那個女人一點顏色看看。

    桑塔格看着楊久安道:“你就是霍十九?”

    楊久安道:“正是在下。”

    桑塔格魁梧高大,離了楊久安七八步之遙,影子還能覆蓋她,極具壓迫感。但楊久安是誰?三米長,三百公斤的老虎都嚇不住她,何況是個兩米長的人?

    桑塔格道:“額和是隻還沒長大的羔羊,我們北庭的人並不都如他一般軟弱,霍小姐,我與許將軍交過手,他是個人物,看在他的面子上,你現在下去,我不會計較。”

    北庭七王子額和就是被楊久安擄走的那位,如今也在現場,聞此臉色陰沉。

    臺下傳來竊笑,也不知道是笑楊久安不自量力,還是笑額和連個女人都不如。

    楊久安心態非常好,她喫飯的本事不知道被多少人懷疑過,早已經習慣。她自動無視那些胡話,道:“多謝大人體貼,不知大人想選什麼兵器?”

    桑塔格皺眉,隨後擡手,立刻有人將兵器架上的一對短柄金瓜錘遞上來。桑塔格掂了掂,似是不滿,道:“竟然不知大梁都使的這樣輕的錘子。”

    白無役等人坐在宴席後排末尾,看着臺上的人,心中十分憂慮。

    馬文修對宋德謙道:“這蠻子過於猖狂了,子虛兄,大人可有勝算?”

    宋德謙雖跟着楊久安的時間最久,還是她一表三千里的表兄,可楊久安十分聰慧,能用腦子絕不動手,故而他很少見她動真格。許知秋對楊久安十分誇讚,出於義兄的身份,也不排除許大人對她的偏愛讚許。所以他也不敢肯定。

    梅蕪卿見此情形,對明成毅道:“世子,十九衝動了,恐她不敵。”

    明成毅擡眸看她一眼,並未開口。

    楊久安沒有理會下面的竊竊私語,她擡手,卻沒有人提前收到她的吩咐,也不知該給她遞上什麼武器,場面一度十分尷尬。

    頌格拉公主噗呲一下笑出聲,黎昌眉頭緊皺,打算去替她取一隻長/槍。

    只見片刻風起——

    空氣中傳來強烈的壓感,臺下兩側的兵器架突然輕微顫抖,無論會不會武功的人,都感到一瞬間的心慌恐懼。

    噌地一聲,一柄長劍拔空而起,輕巧地落在楊久安的手中,持續輕微的嗡鳴之聲,這細微的聲響,聽得人心裏發毛。

    在場所有人都寂靜了下來。

    如此深厚的內力,簡直聞所未聞,見所未見。大梁的官員紛紛睜大了眼睛,北庭的人收起玩笑輕蔑,面色凝重。

    楊久安握住長劍,掂了掂,道:“是輕了些,不過也夠用。”她看向目瞪口呆的裁判長,道:“李大人,可以開始了嗎?”

    裁判長立刻敲了鑼,高聲唸了開場唱詞。

    楊久安將劍橫在身前,再次道:“小女子霍十九,請教閣下。”

    桑塔格這回擺正了態度,道:“在下桑塔格,霍小姐,請。”

    楊久安沒有做些花裏胡哨的動作,一個箭步衝上去,當頭就是橫劈一劍。

    桑塔格雖高大卻不笨重,迅速下腰躲過。

    楊久安步法穩健,攻擊迅猛,一個呼吸間已經與他對上數十招,長劍刮過銅柄,拉出刺耳的聲響。

    楊久安雖逼得緊,桑塔格卻並非毫無招架之力,看似她在進攻,對方步步後退,可楊久安的每一次攻擊他都能接住。

    兩人的攻擊都沒有什麼觀賞性,底下的人,眼力差些的幾乎連他們的攻擊軌跡都看不出來,只能感到周圍空氣的凝滯,這是高手的領域。

    下面的人亳不懷疑,這會兒無論誰上去,都會被迅速劈成兩半,或是砸出腦漿。

    目前看上去是楊久安佔了上風,底下的官員無論熟不熟的,心中激動興奮不差分毫。

    楊久安感受着劍上傳來的力量,一邊接招一邊心想,真不愧這第一勇士之稱,這金瓜錘雖只有拳頭大小,但這一榔頭下來,是什麼都得稀碎。這劍已是上品,可若不是她的內力支撐,恐怕會——

    斷裂——

    只在一瞬間,楊久安的兵器咔嚓一聲便已震碎,形勢立刻翻轉。大梁觀戰者紛紛心頭一緊,北庭人連聲叫好。

    楊久安握着斷劍,輕巧躲開劈頭一記重錘,砰的一聲地面直接被錘裂。

    長公主臉色發青,“他是想殺人嗎?!”

    臺上的桑塔格卻不如臺下的北庭人般放鬆,他能感覺到,楊久安接招時的力道,不下於他,而且,她竟是單手接!

    從來沒有人敢單手接他的武器!

    無論他如何進攻,楊久安都能擋住,因沒了武器,她更以閃避爲主,滑不溜秋,以致他想要儘快解決卻毫無辦法,二人速度過快,旁人隔的又遠看不太清,桑塔格卻將楊久安臉上的表情看得清清楚楚。他雖毀了她的劍,但她臉色卻是毫無變化的,眉頭都沒有皺一下,彷彿遊刃有餘。桑塔格瞬間被激出了火氣。

    楊久安倒也沒那麼輕鬆,她也是全神貫注地在比試,只是她這個人不愛情緒外露罷了。

    桑塔格的攻擊愈發猛烈,楊久安也開始嘗試表現出煩躁,這時候,比的就是耐心和心計。

    北庭的人紛紛道:“那女人就知道躲躲藏藏,臺子都要被她轉完了!”

    大梁的人接道:“看不慣,可以讓你們的勇士儘快結束,在下面說算什麼本事,不如上臺去說。”

    都不是沒眼色的人,誰敢上去?

    見他逐漸浮躁,楊久安知道時機已到,轉身躲過一錘,一躍而起,桑塔格察覺她開始主動攻擊,擡錘交叉格擋,卻在一瞬間察覺不對,戰場上訓練出的野獸般的直覺使他迅速翻身躲開。

    雷霆之間,楊久安使出全力,內力外放,一腳踏碎了整個擂臺。

    浮塵微起,楊久安從殘渣中緩緩起身,瞧見半跪在不遠處的桑塔格,嘴角忍不住嘖了一聲。

    桑塔格擡頭看楊久安,陽光映在她的身上,黑晶石一般的眼眸氤氳着夕陽的豔色,眼中透露出遺憾和微弱的殺意,那種目空一切的淡漠,使人心跳加速。

    桑塔格感到自己的耳膜咚咚作響,不知道是逃過一劫的韻動,還是心跳如雷的悸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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