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王沉聲說着,眼底卻沒有任何希冀。
楚樂點點頭,無論結果如何,他們總得先努力纔行。
天徹底亮了,楚樂斂去眼底的神情,起身打算去找楚相他們。
“那九哥,我先告退了。”
九王頷首。
楚樂走到門口,倏地想到什麼,腳步一頓,轉身看向九王。
“九哥。”
她眸光閃爍,晦暗不明。
“天下大變後,是你當皇帝,還是元夜寒當皇帝?”
九王眉梢挑起,清逸的面龐劃過輕笑,道:“自然是十弟來當,我沒那個興致。”
楚樂怔然了一瞬。
隨後,她勾了勾脣,離開了榮樂閣。
楚相和淺溪都在等楚樂,楚樂換了一身乾淨的衣服,烏黑的秀髮被一根髮帶束着,看起來英姿颯爽。
“爹,淺溪。”
楚樂笑的純粹乾淨,眸光始終掛在兩個人的臉上,連眨眼都捨不得。
“娘娘快坐。”
兩個人也是熱淚盈眶的。
楚樂坐在他們中間,問:“風祁怎麼樣了?就是我帶來的銀髮少年。”
淺溪道:“王妃娘娘放心,淺溪已經安排好了。”
楚樂擡手颳了刮淺溪的鼻尖,欣慰道:“我的淺溪還是那麼心細。”
淺溪害羞地吐了一下舌頭,髮髻上的步搖晃來晃去,靈巧動人。
“淺溪,你且與我說說,你這一年多,到底去了哪裏,爲何不來見我?”
淺溪無奈地嘆了一口氣。
原來她當初被硫酸毀容,又被一刀刺入心口,幾乎是一腳踩進了鬼門關。
好在千寒及時發現了她。
那時候,楚樂醫術的強悍還沒有徹底表露,元夜寒廣搜神醫,這才勉強救回淺溪一條命。
他本想着待淺溪甦醒後,告訴楚樂,好讓她高興高興。
誰曾想,淺溪因受刺激,得了失心瘋。
任何人都不能靠近她。
否則,她就會有自盡的傾向,無奈,元夜寒只能先藏起淺溪。
好在淺溪並不排斥千寒,在千寒的精心照顧下,淺溪的失心瘋逐漸好轉。
淺溪摸了摸自己的臉,笑道:“對了,王妃娘娘,淺溪的臉還是沒能恢復,你現在看見的,是一張人皮面具。”
楚樂心頭一蕩,她擡手,指尖落在淺溪的臉上,果然摸到一些端倪。
淺溪也不在意,直接將人皮面具撕下來,露出原本猙獰恐怖的臉。
楚樂瞳孔皺縮。
被硫酸潑過的臉,唯有額頭是完好的,原本飽滿的雙頰此刻傷疤遍佈,黑漆漆的傷痕宛若一把鋒利的刀子,直接穿透楚樂心臟。
都怪她...
見狀,淺溪慌張地貼上人皮面具,“娘娘,淺溪嚇到你了是不是?淺溪這就帶上面具。”
“不!”楚樂及時握住淺溪的手,眼含笑意地撫摸着她的臉頰,哽咽道:“傻淺溪,我怎麼會被你嚇到呢,莫說你現在的模樣,就是你有朝一日化身成鬼出現在我面前,我都不會害怕。”
淺溪眼眶微紅,一把抱住了楚樂,“王妃娘娘,淺溪就知道,你是對淺溪最好的人。”
楚樂輕輕地拍着淺溪後背。
她的淺溪,受苦了。
鬆開了彼此,淺溪擦掉楚樂眼角的淚,釋然道:“娘娘,你不用爲淺溪傷心,淺溪已經習慣這張臉了,真的,淺溪不介意。”
可,枉費她是個醫師,卻沒辦法替淺溪救治這張臉。
“娘娘。”
楚相蒼老的聲音響起,說:“你可問九王了?”
楚樂眸光微沉,“問清楚了,的確是個棘手的難題,九王正在努力解決。”
楚相嘆了一口氣,“希望王爺醒來後能有解決的法子。”
楚樂脊背僵硬,她喝茶的動作遲了好幾拍,緩緩道:“爹,當初建立天幽國時,皇帝花費了多長時間才穩住根基?”
楚相凝着門口,沉聲道:“很久很久,畢竟踏破了人家城池換來的皇位,前朝的官員都記恨到骨子裏了,要不然,也不至於建國幾十年,前朝餘孽還屢次來犯。”
楚樂不禁蹙眉,“那百姓們呢,他們當時對新任皇帝的反應如何?”
“百姓?那倒是沒有什麼反應,不過,他們更喜歡德妃娘娘,前朝的那幫官員也不是什麼好人,百姓們巴不得改朝換代。”
楚樂靠着茶案,指尖一下一下地捏着眉心,良久才道:“那如果,我們這個時候推翻天幽國,百姓們會如何?”
楚相一怔,詫異地看向楚樂,驚訝她考慮的周全。
看來,這幾年的時間,她越發聰慧了。
楚相如實道:“當今聖上雖不是什麼好人,但也是在背地裏做一些壞勾當,沒有觸及到百姓們的利益,若真的推翻了天幽國...”
楚相頓了頓,臉色凝重道:“百姓們很可能會有怨言。”
楚樂輕輕地放下杯子,若有所思道:“可他們的怨言,以及一些朝廷官員們的怨言,都是針對挑起戰爭的那個人吧?”
“自然是的。”楚相正色道:“不過,有我們一大羣人互相扶持着,建立新國後,不會太難熬。”
楚樂轉過頭,露出乖巧的笑容,勸慰道:“爹爹,你年事已高,不易操勞了,這種事情,您還是別參與了。”
“那怎麼能行?”
楚相霍然起身,“天下興亡,匹夫有責!你爹爹貴爲一國丞相,豈能坐視不管?莫說爹爹年事已高,哪怕爹爹一隻腳都踩進了棺材,爹爹也要爲天下人求個賢明的皇帝。”
楚樂挑開最壞的結果,“可若是對抗皇帝失敗了呢?”
楚相毫不猶豫,“失敗了便失敗了,這就是命!大不了背上個忤逆的罪名,日後長埋於黃土,不見天日!”
淺溪亦跟着起身,堅定道:“不錯,王妃娘娘,就連淺溪也是下定了決心,與大家一同渡過難關,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若真的失敗了,黃泉路上,我們結伴而行,想來不會太孤單。”
是了,若真的失敗了,元夜寒,楚相,淺溪,九王,林悔,千寒...
所有人會共赴黃泉。
即便僥倖逃脫,可活下來的人,一輩子都不能見光。
楚樂睫毛撲閃了兩下,看着楚相與淺溪視死如歸的模樣,心中漸漸下了一個決定。
我可以在爛泥裏。
我愛的人不可以。
楚樂起身,揚起一抹暖暖的笑,拉着兩個人的手道:“也算上我吧,我們一起,永遠不分開。”
淺溪激動地抱着楚樂,笑吟吟地道:“我就知道,王妃娘娘自始至終都是最善良的那個人,定然不會拋下我們。”
楚樂捏了捏淺溪的鼻子,“就你會說話。”
她抱着淺溪,微微揚起的嘴角逐漸落了下去,神情晦暗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