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鎮羽抿了抿脣。
算起來，他和向雲認識也有好多年了。可這麼些年，他從沒問過向雲的過去，向雲也沒主動和他提過。在他看來，向雲活的，就好像一個謎。
見厲鎮羽遲遲沒有說話，似乎有所顧忌，向雲笑了，“你只管問，我都一把年紀了，經歷了這麼多，早就什麼都看淡了。”
聽向雲這麼一說，厲鎮羽才問了第一個問題，“向海明自首，和師父您有關，對嗎？”
“是。”
“我們當時能一路暢通無阻的從裏面逃出來，也是師父您在暗中幫忙，對麼？”厲鎮羽又問。
“是。”
這個問題過後，厲鎮羽停頓了許久，才繼續，“師父，我想知道，您和向海明之間，究竟是怎樣一種關係？”
“向海明自首，我並沒有從你的眼中看到高興。相反，我看到了難過。”
向雲苦澀的扯了下嘴角，“也沒什麼。和你一樣，我都把你們當親生孩子看待。如果硬要說不通，那大概是，我愛上了他的母親。”
厲鎮羽恍然，“所以，您對向海明又愛又恨。您一直都知道他這些年在做什麼，卻沒有出手阻止。您不是不想，而是在等向海明主動意識到錯誤，對麼？”
厲鎮羽原本不懂這些。
可如今，他也榮升爲一名父親。
團團圓圓不聽話時，他便會產生這種感覺。明明很不爽，忍不住想動手，可最終，巴掌並沒有落下去。
他捨不得。
“是。”向雲抹了抹眼角無聲滑落的眼淚，“我等了這麼多年，一直盼着。可是，他終究還是醒悟的太遲了。”
“攤上常衡這樣一個父親，他一生過的太苦了。我當年之所以教你防身的本事，是因爲我從你身上看到了他的影子。”
“只是，他沒你幸運。你有肖寧，而他深愛的人，早早的離開了他。”
摘了一把小蔥，厲鎮羽又拔了幾棵生菜，便從菜地裏出來了。他在向雲身邊蹲下，聲音沉沉，“師父，其實向海明和我像，又不像。”
“我們經歷雖然相似，但性格卻迥然不同。曾經，我雖然也看這個世界不爽，但從來沒有想過要報復無辜的人。”
“我一直遵循的，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原則。可他不是，他的內心已經扭曲了，分不清善與惡。亦或者，分得清，卻不願成爲這樣的人。”
“他寧願在黑暗腐朽的世界沉淪，墮落，也不願意走到陽光之下，體驗一下陽光穿過指尖帶來的溫暖。”
向雲深深的嘆息了一聲，“的確如你所說。”
兩人正說這話時，不遠處傳來一道溫和的女聲，是肖寧，“你們摘個菜去這麼久？趕緊的，我等着炒呢。”
厲鎮羽和向雲同時起身，抱了菜往回走。
鍋裏炒着臘肉，已經差不多熟了，就等厲鎮羽摘回來的蒜苗丟進去翻炒幾下收尾。總不見人，肖寧只好去催了。
天冷，屋前的燈泡下聚集了一堆飛蟲，團團圓圓在數有幾種。
肖寧接過厲鎮手裏的菜丟進了一旁的水池，然後用手指戳了戳厲鎮羽的胳膊，悄聲道，“你去幫我問問師傅，團團圓圓摘的蘑菇能不能喫？”
不一會兒折身返了回來，“能喫。”
肖寧撇嘴，“師父他都不過來親自看一眼，就說能喫？”
“一路上，他看着團團圓圓摘的，說沒問題。”
肖寧“哦”了一聲，“那你幫我把蘑菇切一下，我去洗菜。”
厲鎮羽的刀工很好，比她這個上一世加這一世做了近十年飯菜的人都好。
“嗯。”厲鎮羽拿起菜刀。
兩分分工合作，不一會兒四菜一湯上桌。
有炒臘肉，炸蘑菇，蒜蓉生菜，外加一個醋溜白菜，最後再配上西紅柿蛋花湯，完美。
這裏食材少，肖寧也就想到了這些。
幾人在一張木桌前落了座，肖寧謙虛道，“師父，做的不好喫，您擔待一下。”
向雲每樣嚐了一口，誇讚道，“挺好的，味道不錯。”
肖寧笑容很甜，“謝謝師父。”
飯後，厲鎮羽去洗碗，肖寧和向雲坐下閒聊。
肖寧以前對向雲有偏見，雖然這會兒說開了，但當獨處時，總覺得有些不自在，一時之間找不到話，不知該說什麼。
最後，反倒是向雲先開了口，打破僵滯的氣氛，“什麼時候認識的厲鎮羽？”
話匣子一打開，肖寧的不自在減少了很多，她歪着腦袋想了會兒，“師父，你是問第一次見面？”
“算是吧。”
“那很早了。小的時候，我就見過他。不過後來陰差陽錯，我失去了記憶，就和厲總分開了許多年。後來機緣巧合，又遇到了。”
“他以前性子沉悶無趣的很，也不知道心疼人，我看現在變開朗了不少。當初和他在一起，沒少受委屈吧。”向雲開着玩笑。
回憶起初識厲鎮羽的那段時光，肖寧忍不住笑了，“確實。最開始他沒認出我，沒少爲難我。哦，對了，還逼我簽了一份不公平的協議。”
“這份協議，現在都還在呢。”
向雲笑了。暖色的燈光映照下，他的臉上有着對肖寧所說生活的嚮往。
可惜，他這輩子，都無法親身體會了。
“那是你追的他？”
肖寧點頭，“算是吧。”
兩人正聊得起勁，洗完碗的厲鎮羽走了過來，“說我什麼壞話呢，隔老遠我都聽見了。”
肖寧擡眸，黝黑的眼睛盯着厲鎮羽，壞笑道，“厲總，你還記不記得，兩年多前，逼我籤的那份不公平協議？”
厲鎮羽薄脣一抿，“我回去就撕了。”
籤這份協議時，他那會兒還沒認出肖寧。他怕自己不受控制的愛上肖寧，但又想借助肖寧緩解失眠的痛苦，便強迫肖寧簽了字。
後來，他和肖寧互相表明心意，早就把協議的事兒，忘到腦後了。
要不是此刻肖寧突然提了一嘴，他都快忘了，還有這麼一份協議的存在。
這是他的黑歷史，得趕緊處理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