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意料的是，一路上並沒有遇到什麼阻攔。
這樣異常的狀態反而引起了衆人的警覺，他們一路無言，在距離祠堂大門不遠的地方停了下來，鑽進灌木叢。
不一會兒，五個頂着草葉的腦袋冒出來，林紓戳了戳劉紅：
“你看看這些村民手上的紅繩有什麼蹊蹺？”
此時祠堂的大門洞開，從他們這個角度看去，所有村民像長在腐肉上的蛆蟲，挨挨擠擠地跪在一起。
正前方的祭壇上還是一片漆黑，讓人看不清虛實。
劉紅不情不願地哼了一聲，才瞪大流着血淚的眼向那邊望去，不過須臾，她突然神采奕奕地縮回腦袋，幸災樂禍地對林紓說：
“啊，我看到了，這些紅繩在吸取村民的生命，往祭壇上送。”
張河不可置信地問：“不是村民囚禁墮神，而是墮神在圈養村民？這羣村民居然是被害者？”
這和他們之前的猜測大相徑庭。
“怪不得殺豬的被繫上紅繩後，看起來比之前憔悴多了。”孫老師也點點頭。
“還有什麼消息沒說？”林紓淡淡地問。
光這一條消息，還不足以讓劉紅這麼開心。
劉紅開心得不加掩飾，腦袋都要掉下來了，趕緊伸手扶住：“我雖然看不見，但是能感覺到這個副本的boss比我強多了，林紓，你死定了！”
張河都要哭了：“林姐，你這是從哪搬的救兵啊。”
林紓看向祠堂的方向：“這樣啊，看來我們不能硬碰硬，得想辦法牽制住它。”
林紓突然轉頭看向張河的方向：“你有什麼想法？”
張河疑惑地指指自己：“我——”
“不是問你。”林紓打斷了他。
幾秒的寂靜後，從張河身後的樹幹後走出了一個人，因爲披着一身黑袍，和夜色融合在一起，所以並沒有被衆人察覺。
“是你？你什麼時候躲在這的？”張河看着悄無聲音從身邊走出的人，嚇得本能縮在了離他最近劉紅的懷裏，看見劉紅對着他嚥了咽口水，又迅速地往旁邊滾去，團成一團，心疼地抱住自己。
殺豬佬摘下帽子，瘦削得幾乎失去人形的臉露在衆人面前。
“你們也發現了，這個鬼地方在吸我的命，我實在沒辦法了，想回來跟你們一起儘快通關。大家都是玩家，求求你們可憐可憐我！”
殺豬佬一臉悽惻、聲淚俱下，隨時都要倒下的身形讓人不得不信。
林紓笑眼彎彎地開口：“行啊。跟我們走吧。”
“正好這羣人都聚在祠堂，我們去村民家裏看看有什麼線索。”
五人一鬼又往村落走去。
但是，在他們的身後，祭壇上無聲地睜開了一隻昏黃的眼。
劉紅例行趴在林紓頭上，林紓不讓她回去，她就扯林紓的頭髮撒氣。
“那個人要死了耶。”劉紅悄悄地說。
“我知道。他撐不到遊戲結束。”
“那你幹嘛要帶着他？”
“我們是隊友啊，互幫互助。”林紓不走心地說。
劉紅頓了頓，同情的目光看向殺豬佬。
村子裏一個人都沒有，五人仔仔細細地搜尋了幾戶人家，竈房都是乾乾淨淨，完全沒有生活的痕跡，明明白白地宣誓着他們已經不是人類。
每戶人家院子中都種着一棵桑樹，樹下原本被死死蓋上的水井不知何時被悄悄打開，透露出古怪的氣息。
趙止行和林紓二人正在房間裏仔細搜尋，突然聽到外面一聲尖叫，匆匆往外面跑去，只見張河和殺豬佬趴在井口，好像在緊緊拽着什麼。
他們趕緊上前幫忙。
從井口往下望去，孫老師好像被什麼東西拖着往下，井水已經浸到他的胸口，讓他有些喘不過氣來。
四個人的力量竟然也沒有辦法和水下的東西制衡，孫老師的整張臉都已經沉入水中。
林紓率先鬆開了手：“不能再拉了，他的手臂已經斷了。”
兩方力量的撕扯，讓孫老師痛苦地嘶吼出聲。
他們不得不鬆手後，張河看見井下的孫老師被什麼東西拽着瞬間消失，着急地爬上了井口。
林紓拉住他：“水下環境污濁，什麼都看不清，還有一些潛藏的危險，下去了未必就上得來了。”
張河心裏雖然明白，但是看到林紓面無表情的臉，還是不由自主地瑟縮了一下。他不明白，明明看起來跟他差不多大的女孩，爲什麼在生死麪前如此淡漠。
趙止行輕輕拍了下張河顫抖的背：“孫老師應該暫時沒事，我們加快速度通關就行。”
他懷疑的目光落在殺豬佬的身上。可是他剛剛也幫忙拽住孫老師，而且他完全沒有針對玩家的理由。張河皺起眉頭。
正在他懷疑之時，趙止行看着已透出微光的遠山：
“情況已經很清楚了，我們來分配一下明天的任務。”
殺豬佬和張河：？？？
“我和林紓在村子外面就發現了，林子裏溪流遍佈，明明是平地，還都徑自地朝一個方位流過去，站在高處，這些溪流的位置，就像是——筋脈，筋脈的盡頭，也就是心臟的位置，對應着祠堂。墮神通過村子裏的水井連接着每一個村民，享受着村民的供養。”
“森林和村子裏沒有任何活物，很可能是已經變成養分被吸收乾淨了。”
“但是所謂的神偏偏只留下了這些村民，難道他們之間的關係僅僅是普通的供養關係嗎？”
林紓點了點頭，繼續補充：“後來我們覆盤今天白天的情況時發現，當地面上村民死去又爬起來的同時，水下的那個東西戰鬥力就下降了，所以它們很可能時互利共生的關係。”
“不死的村民就像是墮神的倀鬼。他們從外界欺騙遊客，給墮神提供源源不斷的新鮮生命，墮神同時又賜予他們不死的生命，真是一對……親切的主僕。”
劉紅：？？？內涵誰呢？
“這麼說，我們是村民給【神】搜尋來的食物。”張河粗喘了兩聲。
“沒錯。”林紓點點頭。
“可是水下那個東西我們打不過，地面上的這些村民我們又殺不死，還能怎麼辦？”張河問道。
趙止行輕嘆了口氣：“各個擊破我們沒辦法，但是放到一起倒是有贏的可能。”
張河：你要不要聽聽你在說什麼。
“既然水下的東西也要反過來供養村民，那麼村民們既可以是它的倀鬼，也可以是我們的工具。”
趙止行輕飄飄的視線落在殺豬佬的身上：“我們只要讓這些村民一直處在瀕死的狀態就可以大大削弱水下那個東西的生命。”
林紓補充：“我們完全有可能正面迎擊它。”她頓了頓又開口，“所以，連上紅線的人越多越好……”
殺豬佬瞬間僵直了身體，反應過來後踉蹌着向大門跑去。
他只是不甘心自己一個人死在這個遊戲裏，想拉幾個墊背的，憑什麼這羣廢物都可以活下來，自己卻永遠走不出去！
他不甘心！不甘心！
他纔是最有可能通關的，這羣老弱病殘能有什麼資本？
但是，那個女孩，那個一開始看起來懦弱無能的女孩，用談笑的語氣說，要他反覆承受生死的折磨，要他好好感受瀕死的痛苦，直到通關爲止。
女孩身邊的男子，看着他的目光沒有任何溫度，好像在他的眼裏，他就像是一件正在被評估價值的商品。男子正在計算，怎樣才能發揮他最大的價值。
明明……明明一開始，他可以找個無人的角落，不受任何痛苦地把自己化爲墮神的養分。
如果可以後悔，他絕對！絕對不會和這兩個人有任何的牽扯。
大門近在咫尺，逃脫的希望就在眼前，然而身後的女孩輕飄飄地喊了一聲：
“劉紅。”
一直跨坐在她肩頭的女鬼這纔不情不願地爬下來，嘴裏唸叨着什麼“原來這就是你說的互幫互助，要別人來幫你通關，真惡毒……”眨眼之間就出現在殺豬佬的身邊，乾脆利落地折斷了他的四肢。
林紓三人從發出撕心裂肺吼叫的殺豬佬身上踏過去，林紓拍拍劉紅的腦袋：
“幹得不錯。回去以後專門給你開門派表彰大會。”
“接下來做你最拿手的工作就行。”
跟在林紓身後的張河不解地重複：“什麼最拿手的工作？”這時，他突然想起劉紅剛出場時的模樣，滿手鮮血，握着分不清形狀的內臟。
理智告訴他不該多問。
他擡頭看向前面的兩人，明明一個纖弱較小，一個儒雅從容，偏偏都讓他從心底感到恐懼。剛剛制定計劃的時候，兩個一唱一和，言語間讓人覺得很不對勁。
思忖良久，他才緩緩擡頭：這兩個人，好像都缺乏了一些……人性。
遠方的熹微照亮了村子裏的一草一木，不遠處殺豬佬似乎遭受了什麼非人的折磨，發出了絕望的哭喊。
三人無言地向祠堂走去，對面也傳來了輕微的腳步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