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還有沒有到六點。
東子支起車子，帶着狗蛋到了機井邊，只見前面澆水的人裹着軍大衣，就睡在水溝邊。
“你們家的大人呢？怎麼讓兩個娃娃來澆水？”那人說道。
“我就是大人啊！”
東子掏出了煙，遞給了那人一根。
“你多大了？”那人接過煙點上問道。
“毛二十了。”
東子也老練地點上了煙，看起來真的像個大人。
“唉...都不容易啊！”
那人嘆了一口氣，給東子交接了水，就騎着自行車走了。
東子從地裏刨出了鐵杴，給了狗蛋一把。
種瓜的人嫌來回帶着麻煩，就把鐵杴埋在地裏...瓜秧子長起來的時候，就藏在瓜秧裏。
兄弟二人就把水放到了地裏，東子在地裏打壩，安排水合理的流進每一條瓜溝裏...
這可是技術活，狗蛋幹不來，他只能扛着鐵杴巡水溝。
主溝還好，前面的人澆過水，該滲漏的地方已經被修整過了...
通往狗蛋家瓜地的小溝卻是他們一家前幾天纔開出來，好多地方就“倒水”。
“倒水”就是水從溝裏滲透出去的意思。
狗蛋剛堵住了水溝這邊的一個窟窿，那邊又漏了大洞...
他緊張的全力以赴，卻依舊疲於奔命！
水溝裏的一處滲漏，由於狗蛋長時間沒有顧上堵，就徹底開了一個豁口，水淌了一地...
東子發現瓜地裏的水溝沒有了來水，就提着鐵杴跑來罵道：“你個慫貨，連個溝都巡不住！”
“我...”
狗蛋累得滿頭大汗，滿腳稀泥，鬱悶叫道：“不是我慫，關鍵倒水的地方太多了！”
“你得快些弄，慢熬消停的能行嗎？”
東子沒好氣地說着，手裏的鐵杴上下翻飛，幾杴土扔過去就堵住了那個豁口...
接着，他一腳就把一個漏水的窟窿踏實，然後丟了幾掀土，“啪啪啪”的拍瓷實...
不到幾分鐘，東子就把水溝漏水的地方全都修補好了。
“額...”
狗蛋這才抹了一把腦門上的汗，苦笑無語。
自己要是有東子的這把力氣就好了...
“走吧，去喫點饃，肚子沒食就沒勁幹活！”
東子從自行車上取下一個布袋，挑在鐵杴把，扛在肩上，就像林沖挑着酒葫蘆一樣，帶着狗蛋來到了沙牆外面的沙漠裏。
“你去拾柴，我去挖些甘草！”
東子扔下了布袋對狗蛋說道。
“哦。”
狗蛋就去附近撿拾了一些枯柴。
東子去遠處的沙窩低窪處，用鐵杴挖了好幾截手指粗的甘草根。
“把包包裏的山藥取出來埋在沙子裏，在沙子上面籠上火，我們中午了喫燒山藥！”
東子又指揮狗蛋。
“好！”
狗蛋就從布袋裏取出了幾個又大又圓的麻皮山藥，埋在了沙子裏，又在上面堆上了柴，點起了篝火。
山藥其實就是土豆，皮粗糙有麻裂的爲上品，又沙又香...
時間其實才八九點。
東子掏出了一把摺疊刀，把甘草根削成一截一截，又削去了外皮，然後咬了一口，用力的咀嚼了一會，砸吧砸吧吮吸完甜汁，就把甘草渣呸的一聲吐遠。
“還行，有些甜味，就是水分少了些...你也嚐嚐。”
東子削了一截甘草根給了狗蛋。
狗蛋也學着東子的樣子，用力咬下一截甘草根咀嚼...
甘草根很粗很柔韌，幾乎無法咀嚼...
不過，嚼出來的汁水裏，果然就有甜絲絲的味道，還帶着一種奇異的中藥香味...
咂完甘草根裏的甜味，狗蛋也把渣吐出去...
兄弟倆就像喫甘蔗一樣喫着甘草根。
甘草還沒有發芽，根是最嫩的時候，要是再過幾天長老了，東子狗蛋就算牙口再厲害，也嚼不動的。
嚼了一會甘蔗開胃，東子就從包裏取出一個軍用水壺，打開喝了一口，又拿出半截幹饃饃，把水壺裏的水澆在饃上...
像石頭一樣堅硬的幹饃饃裏，無數蜂巢一樣的孔洞就滲進了水，變得溼軟...
東子就大口大口的喫起來。
狗蛋也學着東子的樣子，把軍用水壺裏的水澆在幹饃饃上，吃了幾口，又喝了一口水...
水壺裏的水還是溫熱的，是母親四點鐘起來燒的開水...
幹饃饃也是母親蒸的，用的還是鄉下的麪粉，有一股濃濃的麥香味，越嚼越香...
狗蛋用力的咀嚼着，腦子卻想起了柳晴。
她現在應該和聶大民他們在去沙生植物研究所的路上吧？
她帶了水壺嗎？她的水壺肯定是那種高級的吧？
王亮他們有沒有再騷擾柳晴？
自己放了鴿子，柳晴的心情應該不好吧？
她肯定很傷心，甚至...恨死自己了吧？
“你想啥的呢？”
東子吃了半個幹饃，就掏出一根菸遞給狗蛋。
“沒想啥...”
狗蛋嚥下了最後一口饃饃，接過了煙，湊到火堆上點燃...
此刻，他的確需要一根香菸來麻醉自己。
這一刻，狗蛋感覺自己真的變成了一個坐在地頭歇息抽菸的農民。
他抽了一大口煙吐出，皺起眉頭看着遠處連綿起伏，像山一樣高大的沙丘...
最高的大沙丘頂上乾旱且貧瘠，卻神奇地長着兩棵胡楊，依稀已經有了葉子，看起來蒼勁而悲涼...
柳晴要是看到這裏的奇異景色，肯定會驚叫的。
她雖然是土生土長的沙城人，卻一直在父母的呵護下生活，連個真正的沙漠都沒有見過...
最多就是端午節的時候，去過縣城東邊的沙漠公園...
沙城縣有個習俗，每年端午節，大人娃娃都要去沙漠公園玩...
聞着沁人心脾的沙棗花香，脫了鞋在沙子裏打鬧...
不過，沙漠公園的沙丘只有房子那麼高，根本就不能算是沙漠。
上次秦老師講評狗蛋寫的《沙漠趣事》的時候，柳晴對狗蛋作文裏沙漠裏的東西很是嚮往，所以這次才主動邀請狗蛋一起去沙生植物研究所玩...
如果去了沙生植物研究所，左工肯定會熱情的摘了最甜的瓜招待自己和柳晴...
那該是多美好的事情啊！
可惜，狗蛋放了柳晴鴿子，在這比沙生植物研究所還漂亮的沙漠邊給瓜地澆水...
“趙友德和馬成剛是因爲女生纔打你的吧？”東子抽了一口煙問道。
“啥？沒有...”
狗蛋一愣，趕緊否認。
東子一直都沒有問趙友德馬成剛爲什麼事打他，狗蛋也就沒有在意。
沒想到，東子早猜到了事情的起因...
“你不用哄我，你這個慫貨平常誰都不敢得罪，要不是爲了女生，他們咋可能找你的麻煩？”東子說道。
“真的不是爲了女生...是爲了班裏打掃衛生的事情，馬成剛和趙友德那天覺得我給他們分的活太多了。”狗蛋趕緊撒謊解釋。
“都是因爲我們窮，他們才欺負我們！我將來一定要掙大錢，讓誰都不敢小看我們！”
東子激憤的說着，口鼻裏就噴出了幾股煙，看起似乎有一副指點江山的氣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