喫飯的功夫,水溝又倒了幾處水,狗蛋拼盡全力,用最快的速度堵上了水洞窟窿。
他不想再讓東子罵慫貨。
東子在瓜地跑來跑去,已經很累了,自己連個溝都巡不住,也真的是慫貨!
一直澆到午後,水溝才都瓷實,基本不“倒水”了。
東子也把一大片地合理規劃的澆完,又把水放進了一小片地的瓜溝裏,就暫時閒了下來。
“山藥差不多熟了吧!”
東子把鐵杴插在地裏,在水溝裏洗掉了手上的泥巴。
狗蛋也洗了手,兄弟倆就來到了沙牆外面。
篝火已經完全熄滅,灰燼裏只有一些暗紅色的火星。
東子扒拉開火灰,從沙子裏刨出幾個滾燙的燒山藥,燙得他只吸氣。
狗蛋把燒山藥滾到了涼沙子上吹了一會風,就着急的拿起一個,磕碰掉外皮的沙子,掰了開來...
焦黑的山藥皮裏,包裹着的是潔白的玉屑...
一股熱氣冒出,一股土地的香味也隨之而來...
狗蛋啃了一口燒山藥,燙得直吸溜,快速的嚼了幾下就吞嚥下去,就像《西遊記》喫到辣椒的孫悟空...
沙沙的燒山藥香味,讓狗蛋的味蕾和胃一起歡歌起來。
“撒上些鹽才香呢!”
東子從包裏取出了鹽末,灑在了狗蛋和自己的燒山藥上。
狗蛋吃了一口,發現更加的美味,簡直比肉還香!
啃完了玉屑一樣的山藥,狗蛋發現烤得焦黃的山藥皮更好喫!
於是,他就把焦黑的山藥皮也吃了乾乾淨淨,完全不顧硌牙的沙子...
兄弟倆狼吞虎嚥,風捲殘雲,不一會就把幾個山藥連皮帶瓤吃了個精光。
“唔...太香了!”
狗蛋這纔打開了水壺,美美的灌了一氣。
跟着哥哥東子的時光,總是那麼愉悅。
即便在最苦最累的時候,東子也總能找出一些樂趣來調劑喘不過氣的生活...
這一點,總是遭到父親的嚴厲斥責。
在父親看來,幹活就要踏踏實實,爭分奪秒,不能有絲毫懈怠!
他要是帶一家人來瓜地幹活,總是提前讓母親準備好飯,絕對不許挖什麼甘草,燒什麼山藥...
喫飯的時候,父親也要求一家人都像打仗一樣,快速解決,然後繼續幹活。
即便是幹活的時候,要是東子和狗蛋在一起說說笑笑,父親也會厲聲斥責,嫌他們幹活不認真...
在父親看來,一家人都應該和他一樣,像機器那樣不知疲倦,精準而高效的幹活!
幹活對於父親來說,簡直就成了一種信仰,不容褻瀆...
對此,莫說是東子,母親和狗蛋也是極其反對。
和父親一起幹活,總是那麼壓抑而無趣...東子和狗蛋一點積極性都沒有。
偶爾父親不在,母親帶着東子狗蛋幹活,娘仨有說有笑,積極性高漲,比父親在的時候還幹得多,幹得好...
要是隻兄弟倆一起幹活,東子總會搞一些有趣好玩的東西出來,比如今天的甘草和燒山藥...
狗蛋不但不覺得累,反倒覺得非常輕鬆。
“哈哈,你的嘴咋成個黑曲連(圓圈狀的東西)了?”東子指着狗蛋的嘴笑道。
“你的嘴還不是黑曲連?”狗蛋也指着東子大笑。
兄弟倆連皮吃了燒山藥,嘴就都黑了。
東子帶着狗蛋來到了機井邊,在粗大的水管上洗了嘴,就見接水的下家已經來了。
時間已經是五點多了。
東子和下家交接了水,又檢查了一遍瓜地,就收拾起東西,騎上了自行車,捎着狗蛋回到了家。
母親和父親卻還沒有來。
東子就捅開了爐子,和狗蛋做了晚飯喫。
飯還沒有喫完,聶大民就在院門叫起了狗蛋的名字。
“大民,你先進來!”
狗蛋端着飯碗出門叫道。
聶大民氣沖沖的直接把自行車騎進了院子,擡頭看到狗蛋,卻愣住了。
只見,狗蛋鞋子和褲腳上都是泥,亂糟糟的頭髮上也有好多泥點,卻端着一大碗飯,在快速的狼吞虎嚥...
聶大民猛然間似乎理解了狗蛋的窘迫是自己無法想象的...
“你先進來,我喫完換身衣服再走!”
狗蛋把聶大民讓進了屋裏,三口兩口把碗裏的飯扒拉完,就換了一身衣服,拉着聶大民出門。
“頭梳一下,有泥點子呢!”聶大民提醒。
狗蛋對着鏡子胡亂梳去了頭髮上的泥點,背起書包就出了門。
跳上了聶大民的自行車,狗蛋才問道:“你們今天去玩的咋樣?”
“你不去,能玩好嗎?”
聶大民沒好氣說道:“早上見你沒來,柳晴馬上就沒了興趣,本來當場就不去了,可又覺得太明顯了,怕人家說閒話,才勉強跟着我們去了...
到了沙生植物研究所,我們遇到了左大爺,就說起了你,左大爺一直誇你,還說你是他的忘年交,對你沒有來也十分遺憾...
柳晴一路上都不高興,王亮和馬成剛他們圍上去獻殷勤,柳晴又不好發脾氣,只得應付着...”
“馬成剛也去了?”狗蛋愕然。
“去了,還有好幾個男生,都是喜歡柳晴的...女生就去了柳晴包娜和李淑英...”
聶大民嘆道:“回來的時候,柳晴好像哭了,包娜說,你這次可把柳晴傷的不輕,要你今天晚上去好好給柳晴道歉。”
“我...再說吧!”
狗蛋黯然嘆氣。
“柳晴那麼好,別說我們班,我們級,好多高中的男生都寫信追她呢,可她卻只對你有意思,你可得把握住,不能慫啊!”
聶大民見狗蛋一點都不着急,就擔心的說道。
“知道了...”
狗蛋又嘆道。
朦朦朧朧的愛情,是每個情竇初開的少年都極其渴望的東西...
可是,這東西對於狗蛋來說,實在是太奢侈了...
16歲的花季,對於其他同學來說,是無憂無慮的美好時光...
大家最多爲學習憂慮煩惱,可即便考不上中專技校,還可以繼續上高中考大學,完全不用現在發愁...
可狗蛋的花季,卻在跌跌撞撞,踉踉蹌蹌的拼盡全力奔跑...
他只是跑,無暇體驗什麼是花季,也無暇停下來看一眼路邊的風景,甚至無暇關注身邊的人和事...
他儘可能的想辦法保持最起碼的體面,然後奮力奔跑,向前,再向前...
至於爲什麼奔跑,目標是什麼,路上會錯過什麼...狗蛋從來沒有想過,也沒有任何人告訴他...
或許,在路上遺失的東西,比他追求的東西更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