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柱是兩個高大的水刷石，上面掛着巨大的木頭牌子，鐫刻着黑色的美術字，寫着二拖廠的全名。
門柱上面是兩個亮着的燈，底座還有斑斑駁駁的紅旗圖案，透露着滄桑的年代感...
大門兩邊是兩個小門，也很寬大。
此刻天已經全黑了，鐵柵欄的大門緊閉着，只有右側的小門開着。
一名穿着軍大衣的人，坐在小門口崗亭的桌子後面值班，應該是保衛科的人。
狗蛋透過鐵門的柵欄望進去，只見裏面有一條寬寬的水泥路...
路的兩邊就是好多高大的車間...
所有的車間都是燈火通明，轟隆隆的機器聲震耳欲聾，卻看不到什麼人...
整個工廠在雨夜裏灰濛濛的，陳舊且壓抑...
雖然機器聲極其嘈雜，可狗蛋卻感覺到了一種死氣沉沉...
“大劉，這人是來送娃娃上技校的，你給他們登記一下。”
老者對門口值班的人說道。
“好的，周廠長！”值班的人站起來說道。
“啥？廠長？”
狗蛋和父親對視一眼。
沒想到，和他們走了一路的人，居然是二拖廠的廠長？
他居然還說廠子快要倒閉了？
“行了，你們登記一下，往東邊去，看到操場就是學校了。”
老者打了個招呼，就打着傘走了。
父親給門口值班的人說了狗蛋姓名登記了一下，又問道：“剛纔那個老同志...是你們二拖廠的廠長？”
“是我們的老廠長，早退休了...”值班的人不耐煩地說道，“行了，你們快去報道吧，學校都快下班了。”
“好的，謝謝！”
父親帶着狗蛋往東走過一片花壇，就發現一個大車間邊，果然有一片操場。
操場不大，立着兩個籃球架子，一個排球網。
操場邊，幾排教室黑黢黢的，一棟二層小樓卻還有燈光。
父親帶着狗蛋，來到了小樓跟前，就見好多老師學生在一個大會議室裏忙碌着。
他們有些人就穿着和周廠長一樣的灰色工作服。
一位漂亮的女老師見父親扛着鋪蓋卷帶着狗蛋進來，就迎上來笑道：“你們是來報道的吧？叫什麼名字？”
“叫...王謙己。”
父親低聲回答。
“王謙已？”
“他就是王謙已？”
“考了586分的那個第一名嗎？他居然真的來報道了啊？我們都以爲他不可能來了...”
辦公室裏的人靜了一秒，頓時議論紛紛。
大家全都停下了手裏的活，看向了狗蛋。
“額...是的，是叫王謙己。”
父親又說道。
狗蛋被大家看得不好意思，就趕緊低下了頭。
“哎呀，王謙己同學，歡迎你到我們學校來，我們等了你一天，還以爲你不來了呢！”
漂亮的女老師握着狗蛋的手，熱情地笑道。
“我...我們在沙城縣，路有些遠，走了一天...”狗蛋靦腆地抽回了手。
“我是你的班主任，名字叫文慧...”女老師自我介紹了一下，又問道，“你們趕了一天的路，是不是還沒喫下午飯？”女老師又問道。
“沒有喫...剛下車天就黑了，害怕耽誤報名時間就趕緊來了。”狗蛋低頭回答。
“不用了，我們中午在武涼市裏吃了，先報名吧...”
狗蛋更加的不好意思了。
他小學的老師王大河很兇，很少給學生笑臉...
初中的老師秦敏更是出了名的“黑麪包公”，從來不在學生面前笑...
沒想到，技校的這個文老師，居然這麼熱情。
“是啊，先報名吧，安頓好了再說。”父親在一邊笑道。
“好的，那就先來登記報名，給我錄取通知書...”
文慧坐在一張桌子後面，接過了狗蛋的錄取通知書，就在報名登記表上登記。
狗蛋這才仔細打量文慧。
只見她約莫三十歲左右，理着齊耳短髮，戴着眼鏡，渾身透着知性的書卷氣...
她雖然也穿着二拖廠統一的灰色工作服，卻看起來乾乾淨淨的十分得體，又有一種幹練精明的爽利氣質。
登記好了報名信息，狗蛋父子就坐在一邊的桌子上喫饅頭。
文慧又撕開了幾袋榨菜，讓狗蛋夾在饅頭裏喫。
“文老師，不用麻煩了，我們喫幾個饅頭就可以了！”狗蛋父親不好意思地說道。
“不用客氣，趕緊喫吧！”
文慧笑道：“王謙己是我們這次招生的第一名，成績高出其他同學一大截，我好不容易纔爭取到我們班的，可得照顧好！”
“這個...娃娃是鄉里跑大的，沒有見過世面，以後可得麻煩您多多照顧...”父親不好意思地笑道。
“放心，我們學校和廠裏什麼都有，條件不比武涼市的其他技校差，就是因爲皇城鎮地方偏了一些，好多學生纔不願意來...”
文慧頓了頓，又說道：“其實地方偏了也有好處，學生們能安心學習，不會整天跑到街上去玩。”
“對的呢，來上學就是爲了學東西嘛！”父親點頭。
簡單吃了些饅頭，文慧就帶着狗蛋父子，來到了宿舍區。
這裏是一排排的老式“馬脊樑”平房，紅瓦白牆，隔成一間間的宿舍。
此刻還沒有到熄燈睡覺的時候，宿舍裏都亮着燈，學生們嘻嘻哈哈的笑鬧...
狗蛋的宿舍是二十號，不大的房間裏擺着四張鐵架子高低牀。
中間的過道有一張桌子，靠窗還有一張桌子...
宿舍裏的其他七個人，都在收拾牀鋪...
裏面左手的一張高低牀的下鋪空着...顯然是留着狗蛋的。
狗蛋就把鋪蓋卷放到了那張下鋪，解開了繩子，開始鋪牀...
“行了，你們宿舍八個人都齊了，完了相互認識一下，選一個舍長出來！”
文慧轉頭又對狗蛋父親說道：“王師傅，我們廠裏有招待所，價格也不貴，你看是去招待所住還是去街上找旅館？”
“我就去你們廠的招待所吧，您告訴我地方就行。”父親笑道。
“行，那你跟我走吧，我剛好回家，順路帶你去招待所！”
文慧說着，就帶着狗蛋父親走了。
宿舍裏就陷入了安靜，大家都在默默地整理牀鋪。
似乎狗蛋的到來，給其他人造成了什麼壓力...
過了一會，狗蛋的上鋪才趴下身子笑道：“王謙己，你還真來上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