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這些天都在忙着準備比賽事宜的卡羅,今天並沒有出門的打算。

    畢竟四驅車的改裝已經進入了最後的關鍵階段,而爲了這場比賽,他們前前後後加起來已經準備了小半年的時間,投入了相當大的精力和金錢。

    但大概是因爲他熬了好幾個通宵,身體終於承受不住,先一步進入了保護模式——他不小心睡着了。

    這一睡卻夢到他原以爲自己早已淡忘的過去。

    那天,好像也是平安夜。

    一羣自稱“爲城市清理垃圾”的少年,點燃了他和父親相依爲命的家,雖然卡羅成功逃了出來,父親卻命喪火海。

    而他也成功開啓了自己無家可歸的流浪兒生活。

    四年的摸爬滾打,他以爲自己已經可以足夠理智從容地面對那段過去。

    可夢醒後,那些支離的畫面依然不斷在腦海裏迴盪,揮之不去。憤怒夾雜着無力感幾乎要將他吞噬。

    最終卡羅只好強壓下腦中的風暴出門散心。

    卡羅出門的時候看到了里歐留下的紙條:

    “老大這幾天辛苦了,不用謝我。我們出去覓食了,回來給你帶禮物哦~”末尾還掛着一張十分燦爛的笑臉,一看就知道是誰的手筆。

    他是有預想過會碰上這兩個傢伙,但實際情況似乎總是變得比預想的還要麻煩

    “等一下,卡羅。這傢伙怎麼辦?放在這裏她會凍死的吧……”里歐抱起麪包,又瞟了眼地上的女孩。

    “要不,我們把她帶回去?”

    “帶回去?里歐,你不會是想英雄救美,看書看傻了吧。你以爲我們是什麼人……”左拉低沉地嘶吼,尾音明顯顫抖着。因爲打賭莫名奇妙地輸給這傢伙,被搞來幹體力活已經夠糟糕了,他可不想再牽扯上什麼麻煩的事情。

    “卡羅……”

    里歐皺着眉頭,抿了抿嘴。在這一帶,像這樣的大雪天裏,其實死亡並不是什麼很遙遠的事情,甚至如果不是因爲箱子被掉包,這個小傢伙或許早就默默消失在不知名的某個角落了。

    但他既然看見了,就實在沒法放着不管。

    卡羅朝着箱子走近了些,蹲下來,凝視着箱中的女孩。

    昏暗路燈下,卡羅看到,女孩凍得有些粉撲撲的小臉蛋上凝着幾滴未乾汗珠,眉間緊鎖,棕紅色的秀髮大部分垂落在腦後,還有幾撮黏在面頰上。

    她身上穿了一件絲綢質感的白色長袖襯衣和一條藍白色的碎花長裙,露在外面的雙手和腳丫因爲寒風凍得通紅。

    實在是和這個季節不太相符的打扮。

    沉吟片刻後,卡羅深吸了一口氣,斬釘截鐵地下了結論。

    “拿上東西,走。”

    “卡羅,再考慮一下唄……再說今晚是平安夜……說不定是聖誕老人送給我們的禮物呢?”里歐擠着笑臉勸道,伸手在箱子裏想翻出些能爲女孩蓋上的“衣物”未果,只好隨便找了點雜物,將箱子重新半蓋上。

    “你見過聖誕老人的禮物放在這麼一個大箱子裏,還提前給你找到的嗎?好了,里歐,卡羅都這麼說了,我們快走了!不然到時候再被那些人發現了。”左拉已然紮好袋子巴不得馬上就撤退。

    銀髮少年長嘆一口氣,便要起身,褲腳卻被一股微弱卻頑強的力量拉扯住,登時全身一個激靈。

    “不要走……”

    從行李箱的黑色深淵裏伸出一條纖細的手臂,抓住了他的褲腳。微弱的聲音,從女孩口中,斷斷續續地呢喃而出。小手接觸外界冰冷空氣之後,凍得由紅轉白。

    明明神志尚未清醒,卻有着求生般的驚人力道。

    “不要走……”

    兩個不一樣的聲音,兩份不一樣的樣貌。

    昏暗的燈光下,紅髮女孩與銀髮男孩的身形,卻在卡羅逐漸恍惚的視野裏重合,最終只匯成了一種撕心裂肺哭喊聲,

    “救救我!”

    ——

    混沌粘稠的意識,像被緩緩攪動的麪糊。恍惚中,彷彿聽到某個人對自己呢喃着。

    “抱歉啊……”

    陌生的天花板,陌生的藍白色房間。

    坐在病牀上的女孩茫然地看着周遭的一切。身體感覺很微妙,很沉卻又有點飄飄然的感覺。空洞的眼睛受到窗外陽光的反射,有些刺痛感。整個視野中,跳躍着如同老舊電視畫面裏一樣的零碎雪花。

    這時從門口突然傳來陶瓷破碎的聲音。

    女孩順着聲音望去——是一個滿臉棕黃色絡腮鬍子的男人,他手中的杯子摔到了地上,裏面的水撒了一地。男人卻並不在意,三步並一步飛身到女孩身前,一把將她抱在懷裏,力量之大就像是怕被搶走玩具的孩子。

    “羅娜,我的羅娜!你終於醒了!”

    女孩被勒着有些喘不過氣,本能地嘗試掙開這股壓力。但她現在的狀況,就像是被一隻棕熊抓住的小奶貓。原本就閃着雪花的視野,這下直接就要黑屏。

    男人終於放開了手,緊張地撫摸了下女孩的額頭,搖晃着她的身體,就像是在查看其它零部件有沒有正常工作一樣。直到看到面前的小人快要翻白眼了,才恍然大悟似的,趕忙叫來了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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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圖克先生,我理解你的心情,但你不能這樣做,這樣可能對病人造成二次傷害的。”身穿白大褂的青年醫生,一手捧着報告,一邊批評着,如同被罰站的學生一般的中年男人。

    “對不起,對不起羅捷醫生。是我太激動了。羅娜她怎麼樣了?”

    “一段時間的失溫,對各器官可能會造成一定的損傷。幸好送來的還算及時,總體情況算是穩定了,接下來需要好好休養,再觀察一段時間。”

    羅捷醫生翻閱着面前的數據報告,在各種生化檢測數據的下方,寫着一行總結的小字:

    【疑似攝入一定量的氧化亞氮等麻醉類藥物】

    擡頭又瞟了眼面前一臉焦急的男人,姑且排除了心中的一個猜想。接着他深吸了一口氣,轉過身和藹地對着病牀上的女孩微笑道,

    “好了,小傢伙~別擔心,好好休息,好好喫飯,你很快就會好起來的。有什麼不舒服的話就及時告訴哥哥哦~”

    羅捷醫生擼貓似的揉搓了一下女孩棕紅色的頭髮,叮囑一旁的男人一定要小心照看,便離開了。

    病房裏剩下的兩人霎時陷入了十分尷尬的寂靜。

    “您是,我爸爸嗎?”良久羅娜才小聲地試探。

    “是啊,羅娜!你記起來了嗎?”

    在一旁站了許久的圖克,因爲之前的魯莽行爲,生怕再傷到女兒,在這段安靜的時間裏一直保持着站姿,也不敢隨意靠近,此刻聽到女兒主動發問,如獲大赦。

    趕緊飛身到羅娜牀前,想要伸出的手掌,似乎又想到了什麼,趕忙收了回來,一時間不知該擺放何處,乾脆放着大腿上,乖巧地端坐在小板凳上。

    “噗——”

    看着圖克龐大的身形卻做出如此秀氣的動作,羅娜忍俊不禁。對剛纔“熊抱”的陰影也消退了大半。

    “沒有,我現在腦子裏還是亂糟糟的一片啦。”此話一出,面前的男人卻一臉要哭出來的委屈表情,簡直就像是在說:

    【好不容易找到了小羅娜,居然把爸爸忘記了】

    然後對方似乎又很快意識到了什麼,再次打起精神,從懷裏掏出一個小皮包,從中抽出了一張紙,遞給羅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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