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銳又冷冽的劍尖破開數十日未曾換洗的錦帛衣裳，毫不留情刺入絳梨的心口。
絳梨甚至能聽見劍鋒穿過皮肉的撕裂聲。
大抵是本就欲要取賊人性命，所以這一劍並未收力，於是絳梨便成了劍下亡魂。
縱使絳梨知曉自己並不會死去，但這疼痛卻是真真切切落在身上。
一雙杏眼情不自禁地睜大，眼底是被痛苦刺激出來的淚珠。
絳梨順着長劍望過去。
持劍之人清瘦俊美，眉眼深邃。
絳梨曾經不止一次以手指描摹這雙眼眸，彼時正當濃情蜜意，她心中也宛如盛了蜜糖。
其實只是她多想。
哪有什麼溫存愛意，只有她一個人將整顆心都放在江寄淵身上而已。
絳梨看着面前高大的男人，隨着劍的一步步推進，她已經近得能聞到他身上淡淡的檀香。
她鼻尖倏而泛起酸意，淚珠簌簌滾落。
當初自請入輪迴時，爺爺告訴過她，北淵帝君修無情道，不通愛恨。
她萬萬要守住本心，不得生出妄念。
絳梨不過是株長了百來年的碧靈草，所見所感堪堪能及半個往生湖。初初化形便沾上因果，爲解了這因，她不得不替帝君渡情劫。
一入輪迴，再無回頭路。
絳梨於宴席初見江寄淵，他孤身坐在首座，白皙修長的指節扣着金樽，描金玄衣將他襯得愈發清貴。
他微微掀起眼皮，那雙帶着幾分醉意的鳳眸撞入絳梨眼中。
心動只在一瞬之間。
後來的事便也順理成章。
絳梨隨着江寄淵到了太子府，逐漸走到他身邊。
從冷淡到縱容，絳梨感覺到江寄淵對她的態度的轉變。這麼多年來她是唯一一個能與他同衾而眠之人，絳梨以爲她是不同的。
一心沉溺於愛意的絳梨忘記了爺爺的叮囑。
無情道之人不懂情愛。
當江寄淵的青梅昭華公主出現之後，一切都變了。
一次次被放棄的痛苦密密麻麻侵襲絳梨的心，她可以安慰自己，昭華是他的妹妹，縱然非親生。
可這一次，絳梨和昭華一同被反賊劫走，反賊開出條件，讓江寄淵以十座城池贖走一人。
昭華是凡人，可絳梨入了輪迴，早就失去所有靈力，手無縛雞之力。
當江寄淵出現時，絳梨心底不自覺欣喜，她雀躍地朝他揚起一個笑容，隨後漸漸凝固。
雖然心底早有預料，可看着江寄淵帶走昭華而未給她一個眼神時，絳梨心還是刺痛到麻木。
那一刻，絳梨心中的妄念徹底破滅。
高高在上的帝君的眼底，哪裏看得到一株平淡無奇的小草？
腦海中回憶完在人間的這幾年，絳梨覺得自己好笑又可憐。分明只需要按部就班地渡劫就好，結果她卻兀自動了真情。
還不知天高地厚地認爲自己能夠得到帝君的愛。
自作多情、不自量力。
好在一切未晚。
絳梨含着淚眼，揚起笑容，連帶着視線又模糊起來。
或許是錯覺，絳梨好像看見江寄淵眼神錯愕驚惶，一貫冷淡自若的神情此時卻壓不住。
絳梨覺得有些尷尬，腦中閃過無數個念頭。
也許是她現在的模樣太嚇人，一笑起來更加像是索命惡鬼？
這個猜測有些逗笑絳梨，胸腔的震動讓劍更入幾分，絳梨不由倒吸一口涼氣。
很快絳梨就連吸氣都很難做到了。
她感覺自己的雙腿越來越沉，已經快要支撐不起整個身體了。
不過都快死啦，管它好不好看呢。
默唸完這一句，絳梨雙眼漸漸闔上，雙腿踉蹌幾步，失去力量的身體往前傾倒。
“哐——”
長劍被扔開，絳梨卻看不見了，徹底失去知覺之前，絳梨感覺自己倒在一個帶着涼意的懷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