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色湖泊煙波浩渺,一望無垠。一陣風吹來,帶着湖畔的蘆芽掀起一叢一叢的白色波浪。
絳梨從昏昏欲睡的狀態裏醒來,搖搖自己嫩綠的葉片,連帶着上頭的白色小花也一齊擺動。
忽地又有強風襲來,卷得絳梨整個身子往旁邊倒伏,嚇得她忙用靈力穩住。
“哼!”
蒼渾厚重的聲音自頭頂傳來,裏面的不滿顯而易見。
絳梨羞澀地笑笑,那朵孱弱的小花偏向身邊高大的迷榖樹。
“我聽着呢!沒睡。”絳梨帶點兒討好意味道。
其實也不能怪絳梨瞌睡,只是這些故事她聽了太多次,無非是幾百年前那些事兒。
絳梨偷偷覷了迷榖樹爺爺一眼,發現他在發完脾氣後已經氣沖沖地再次陷入沉睡當中。
絳梨鬆口氣,不再打擾他的休眠。只有她一株草的往生湖實在無趣,絳梨挺起身子四處張望,有些失落地耷拉下葉片。
往生湖畔有許多生靈,可有靈智的不過寥寥。迷榖樹是自天地鴻蒙之際便長在此處,亦是往生湖所有生靈的長輩。
絳梨初啓靈智之時,便是迷榖樹帶着她慢慢熟悉天地,知悉修煉之法。
奈何絳梨生性憊懶,一百多年過去也才長出朵小花,離化形還有十萬八千里。
是以她甚至還沒看過往生湖另一側的光景。
只聽小狐狸阿九提起過。
胡思亂想之際,絳梨感覺腳下的土地發出震動。她欣喜地擡起頭看去,果不其然,一隻火紅的狐狸邁着四條小短腿朝她奔來。
按阿九的話來說,一個還沒有他一半高的小草也敢說他腿短?
不過絳梨不承認這點就是了。
如今她長了花,只差一點就比阿九高了。
阿九才一停下,絳梨兜頭就淋了滿身水。
絳梨舒服得展開葉片,連帶着先前微妙的心思也被趕跑了。
阿九一臉沒眼看,靈動的狐狸眼中露出幾分嫌棄道:“成天只知使喚我替你去帶湖水來,你就不能自己爭氣些?”
往生湖氣候萬年如一,既無烈日也不會降雨,雖然靈力充足,但絳梨還是喜歡涼涼的水在她的葉片上留下露珠。
從前沒有法子,自打認識阿九後,絳梨就纏着他時常去往生湖中給自己帶點兒水來。
聽了阿九的話,絳梨也不羞愧,反倒得意地說:“你再多澆幾回水,我便能化形了。”
二人又拌了一會兒嘴。
阿九蹲坐在絳梨身側,毛茸茸的尾巴有一搭沒一搭地掃着絳梨頭上的小花。
絳梨覺得有些癢,往旁邊躲了躲,催促道:“快說說往生湖西邊還有什麼有趣的事兒。”
阿九撇撇嘴,收回尾巴。剛準備開口滿足絳梨這個沒見過世面的小草的好奇心,他臉色忽然變了。
絳梨茫然地看着阿九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從迷榖樹爺爺身上扒拉下幾片葉子蓋在她身上,扔下一句“藏好”,然後頭也不回地爬到樹上將自己藏了個嚴實。
不等她深思,往生湖的天空忽而烏雲密佈。
只是一剎那,大雨傾瀉而下,狠狠地砸在絳梨頭頂的葉子上。
迷榖樹的葉片寬大厚實,然而絳梨依然感覺到一陣陣疼痛,她幾欲站立不住。
這雨水不同於往生湖的清冽,反而帶着一股濃烈、黏稠的惡意。
只是稍稍一聞,絳梨就感覺十分痛苦。
絳梨繃緊神經,放出微弱的靈力想要護住身上的葉片。然而才一觸碰到雨水,靈力便潰散殆盡。
絳梨悶哼一聲,頭回嚐到靈力反噬的惡果,內府中刺痛陣陣。
不僅如此,她的靈珠染上了一點烏黑之色。
絳梨不敢再試,只能寄希望於迷轂樹爺爺的庇護。她埋下頭,大半心思放在驅逐靈珠上的異狀。
碧綠靈珠只有花心大小,泛着晶瑩的光芒,十分好看。
往常絳梨有事沒事便會欣賞一番。
而現在靈珠的底部沾上一個黑點,極其礙眼。不止如此,那點烏黑竟然隱隱有蔓延之勢。
絳梨心下一緊。
她咬咬牙,調用自身所有靈力往墨點攻去。
“轟——”
雷鳴聲震耳欲聾,響徹天地。
靈力與黑點撞擊,爆發出強烈的光芒。
絳梨不自覺屏住呼吸,心中迸發出期冀。
待光芒漸漸散去,只餘下點點熒光。絳梨定睛一看,心瞬間下沉。
那黑點雖停止擴散,但並未消失。反而因爲靈力的碰撞,靈珠的底部出現蛛網般的紋路。
——靈珠,似乎要碎裂。
絳梨焦急起來,靈識從府臺退出,她想去尋爺爺。
然而,這滿懷不詳的雨沒有停歇的意思。
絳梨已經等不及了,正當她準備用前幾日才學的傳音術喚醒迷榖樹,外面的雨聲卻弱下。絳梨若有所感,悄悄擡起葉片一角往外瞧去,果不其然,雨勢小了。
然而下一秒,絳梨卻呆住了。
遠處一個白衣男人沐雨而來,他彷彿絲毫沒有感覺到這雨水的異樣,身姿挺拔,周身縈繞着凜冽氣息。
絳梨往上看去,沒能看見他的面容,只能看見男人頭頂的玉冠。
越是走近,絳梨越是感覺眼神刺痛。
——那是男人身上的神光。
絳梨聽爺爺說起過,上界只有身份極高之人才會有神光,如她這般靈力低微的人很難看清他們的面容。
想通後,絳梨不免有些唏噓。
她單是聞一聞這雨都難受得緊,而這上神全然浸在其中,卻毫髮無損。
上神步子不緊不慢,但也很快就到了絳梨身旁。
絳梨躲進葉片中,以免冒犯上神。絳梨等了許久,也沒聽見遠去的腳步聲。她有些納悶,微微擡起身,面前落下一片陰影,而雨水卻消失殆盡。
絳梨探出身子,面前卻攏上一片陰影。
她意識忽然變得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