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院比西院大上不少,因着只有一個主子,所以樓閣算不上多,但錯落有致,階柳庭花,自有山環水旋、茂林修竹。

    絳梨隨着侍女來到自己的房間。

    說是房間卻也不然,或許是有了江寄淵的吩咐,魏長年給絳梨安排的房間較之從前寬敞了許多,房屋與其他地方隔開,自帶一間小院,比起之前住處的人來人往,倒是安靜不少。

    引路的紫衣侍女道:“絳梨姑娘,往後你便住在此處,我名喚初鶯,有什麼事大可吩咐我來做。”

    絳梨抿脣點頭,她對於他人的情緒素來感知敏銳,初鶯對她並沒有好感,是以絳梨道:“多謝姐姐,我自己來收拾便可。”

    初鶯聞言,神情略帶滿意,微微頷首便轉身離開了。

    待初鶯離開後,絳梨不自覺地頹下雙肩,坐在凳上托腮沉思。她隱約能猜到,搬過來或許是帝君的吩咐,莫非是昨晚帝君又在她屋子裏歇了一晚的原因嗎?

    絳梨臉頰染上緋紅,她從話本中看到過,對於人而言,唯有親近之人才會同室而居。

    正當絳梨胡思亂想之際,初鶯推開門走進來,道:“絳梨姑娘,你可收拾好了?”

    絳梨手忙腳亂地起身道:“馬上了。”

    初鶯打量了一眼毫無變化的四周,心下愈發看不上絳梨。她原是在太子書房當值,雖談不上是大婢女,但也是有不少人巴結,如今卻要來伺候一個舞伎。

    初鶯冷淡地道:“姑娘動作快些吧,魏管事請了教養嬤嬤,午飯過後便會來了。”

    絳梨呆了呆,這事兒魏長年可沒有告訴過她,絳梨走上前兩步問道:“姐姐,這位嬤嬤來可是有事?”

    初鶯道:“姑娘坊間出身,禮數尚不夠周全,東院不同於西院,因此便請了人來教你禮數。我便先下去了。”

    這一通消息砸了絳梨一個猝不及防,她昏昏地喫過午飯,便被初鶯帶去了見教養嬤嬤。

    嬤嬤一頭銀絲梳得齊整,神情嚴肅,腰板挺得筆直。絳梨一整個下午都是被她訓過來的,苦不堪言。

    終於送走了教養嬤嬤,絳梨纔有機會喘口氣,她尋了個理由離開東院,回到西院去尋銀泠。

    此時恰是晚飯時間,暢音閣的住處人寥寥無幾,但銀泠卻是獨自坐在屋中。聽見絳梨的聲音後,她宛如受了驚一般扭頭看過來。

    絳梨湊到銀泠身旁道:“銀泠姐姐,東院一點兒意思都沒有。”

    銀泠沒有如往常一般迴應她,只是僵硬地抽出手臂道:“發生什麼了?”

    絳梨有些委屈地癟了癟嘴,將整個下午的事如倒豆一般跟銀泠說了一遍,“到底還是這裏自在些,在東院都喘不過氣兒來。”

    院子裏漸漸嘈雜起來,大抵是用過晚飯的姑娘們回來了。

    銀泠雙手絞在一處,她抿出一個笑容道:“阿梨,你回去吧,我這邊兒還有些事,不能陪你了。”

    絳梨看見了銀泠臉上的歉意,便想說“明日再來”,只是她察覺到了銀泠眼底的勉強與不情願。絳梨張了張口,最終只道:“那銀泠姐姐你忙去吧,我先走了。”

    說罷,絳梨沒有再等銀泠的回答,慌亂地跑走了。

    絳梨不知道被她甩在身後的銀泠深深嘆了口氣,銀泠想起昨晚一水的勸誡,想起綠夭,終究還是關上了門。

    從暢音閣離開後,絳梨避開人羣,垂頭喪氣地回到東院,才發覺初鶯已經面帶怒容地等在了她的屋裏。

    “你去哪兒了?”初鶯質問道。

    絳梨不太想回答她,她垂首沉默了片刻,道:“去了西院。”

    初鶯聲音有些尖利:“絳梨姑娘,你已經來了東院何必還成日惦記着過去?那裏的人身份早就和你不同了!”

    這聲音和話刺得絳梨十分不舒服,也可能是因爲銀泠突如其來的疏遠,她難得強硬起來:“有何不同?我們分明是一樣的。”

    初鶯一愣,她看人準,原以爲絳梨是個可以任人搓圓揉扁的麪糰,沒想到還會帶刺。初鶯軟下態度道:“姑娘如今已經得了殿下的眼,與西院的人自是不同了。”

    這些話對絳梨而言,分明每個字都能聽懂,可連在一處卻宛如天書。

    難道搬了個院子便是十分了不起嗎?

    絳梨沒有繼續追問下去,待初鶯離開後,她默不作聲地用過晚飯便早早歇下了。

    次日,絳梨如往常一樣去了暢音閣,雖說與暢音閣的姐妹們並不算相熟,但到底也是共事許久,少不得會相互打趣。可今日絳梨去了以後,所有人彷彿都在若有若無地避開她。

    絳梨甚至根本沒有見到銀泠的身影。

    “小梨子。”

    一道熟悉的聲音響起,絳梨鼻尖不自覺有些酸澀,分明只是一天的光景,暢音閣的所有人待她都變了模樣,絳梨沒想到還能聽到這麼熟悉的稱呼,她忍住想要流淚的衝動道:“一水姐姐……”

    一水嘆了口氣,上前攬住她,揉了揉她的頭道:“怎麼還哭上了?”

    兩人走到一水的房間,一水替絳梨倒了杯茶,等絳梨緩過情緒後才道:“跟我說說吧。”

    絳梨杏眼中含着委屈不解:“銀泠不理我了,暢音閣其他姐妹也都不大與我接觸,我不明白髮生了何事。”

    一水目光復雜地看着絳梨的頭頂,有些事縱然是她也不能說清楚,畢竟這不是她能插手的事。但到底相識一場,一水婉言道:“殿下素來潔身自好,你是頭一個能夠靠近他的人。”

    絳梨雖然看了許多話本,但這些彎彎繞繞於她來說實在錯綜,她道:“我沒靠近殿下。”

    一水噎了一下,無奈:“沒靠近也好,殿下身份尊貴,與我們有着雲泥之別,不可逾越。你現下去了東院,亦不能做出出格之事。”

    絳梨明白,她只是來渡劫,自然不會做出多餘之事。

    一水見絳梨點頭,但一副懵懵懂懂的模樣,想必是一知半解,她索性道:“不可癡心妄想,明白嗎?”

    一水說罷,起身送絳梨離開。

    二人分別之前,一水停下了腳步,她道:“阿梨,往後別來暢音閣了。”

    這話來得突然,絳梨震驚地擡頭看向一水,她雙眸圓睜,道:“爲何?”

    “因爲,你去了東院。”一水道,“暢音閣姐妹衆多,若是你常來,可能會累及她們。”

    一水的話在絳梨心口落下重錘,她臉色瞬間白了下去,累及……她們,是會連累她們的性命嗎?

    也難怪,銀泠都疏遠她了。

    絳梨開始討厭自己的無知,若是她能夠在敏銳一些,又何必要一水將一切話都挑明瞭說開。一旦說開,她們便再也回不到從前了。

    絳梨吸了吸鼻子,低低地應下,努力笑了笑道:“一水姐姐,你快回去吧,我也去東院了。”

    待一水輕聲“嗯”了一句後,絳梨踉踉蹌蹌地離開了此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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