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寄淵的臉上瞬間冷下。

    “殿下!”魏長年聽見裏面的動靜立即開門,“您沒事吧?”

    下一瞬間,魏長年就看見無力伏倒在地上的絳梨,臉色也變了。胸口漫出殷紅的血液。豆綠的衣裙顏色不斷加深,杏花染上鮮血後格外可怖。

    江寄淵屈膝蹲下,動作很輕地攬過絳梨的身體,讓她不至於因爲行駛的馬車而加重傷勢。

    聞言,江寄淵看向車門。魏長年臉色十分難看地搖了搖頭,發射暗器之人躲在暗處,一擊不中便消失殆盡,在周圍探查的暗衛沒有發現人影。

    “先回府,派人去請太醫。”江寄淵冷聲道。

    得到吩咐後魏長年退出車廂,叱聲加快馬車的速度。

    爲了防止絳梨的傷勢惡化,江寄淵讓她坐在地上,背靠車廂。暗器的一半已經進入絳梨胸口,難以取出,哪怕江寄淵撕下衣服捂住,傷口仍在汩汩地冒血。

    絳梨中了暗器之後,失血過多意識混沌不已。

    好痛……總不會這麼死掉吧?絳梨心裏哀嚎,腦海中迷迷糊糊地劃過一個念頭,好像是有什麼事給忘記了。

    江寄淵爲了減少絳梨失血速度,右手牢牢按在絳梨的胸口,整個手都染上了血。江寄淵雖然冷情,但這人到底是爲了救他才奄奄一息。若非絳梨突然跳出來擋住這枚暗器,現在受傷的就是自己。

    江寄淵手下動作不變,眼眸暗沉如水。忽然,江寄淵感覺手下的人動了動,他垂頭,看見絳梨口中喃喃自語,小聲得江寄淵都沒有聽見。

    江寄淵俯身湊近了絳梨,神情一愣。

    “殿下,生辰喜樂。”絳梨說,“這是……誕辰禮。”

    江寄淵的身子滯了一瞬,旋即恢復原狀,眼神複雜地看着絳梨右手顫抖着舉起,她手心裏握着一個藍色劍穗,瑩白的珍珠沾上點點血跡,小巧的盤長結下墜着流蘇穗子。

    民間常見的劍穗,過去從來不會出現在江寄淵的眼前。

    江寄淵從絳梨細白的手心裏接過劍穗放入懷中,握住絳梨的手放下,道:“別亂動。”

    “查出來了嗎?”

    魏長年屏息,周身被冷凝的空氣壓得冷汗直流,他道:“從絳梨姑娘身上取下的暗器沒有任何標識,刺客失去了蹤跡。”

    暗器是一柄玄鐵小箭,上面沾染的血跡已經被擦拭乾淨,光滑鋒利,絕非普通手藝人能製作出來。

    江寄淵驟然握緊,手中傳來劇痛,他冷聲吩咐:“傳出去,孤胸口中暗器,失血過多昏迷。”

    魏長年瞬間明白了江寄淵的意思,恭敬地領命下去。

    “噹啷——”

    暗箭扔到桌上發出清脆的聲響,江寄淵拿起白絹布擦乾手上的鮮血,看着暗箭半晌,驟然起身離開了書房。

    “把水放下吧。”初鶯看了眼站在一邊的即墨,忍着害怕道,“你先出去,我要給姑娘換衣服。”

    白髮少年看了一眼躺在牀上面無血色的絳梨,抿着脣一言不發地離開。

    初鶯舒了口氣,擰乾手帕幫絳梨擦淨面龐,換了件乾淨的衣服。初鶯看着失去活力的絳梨,心中想,這一回絳梨救了殿下一命,想必能夠得到殿下的另眼相看了。

    “吱呀——”

    突如其來的開門聲驚醒了初鶯,她急急看向門口,見到來人連忙起身行禮:“見過殿下。”

    江寄淵道:“她傷勢如何。”

    初鶯低着頭回答:“太醫說只差一寸便會刺入心臟,接下來幾個月需要靜養。”

    江寄淵側頭看了初鶯一眼,眼神極冷。初鶯寒意乍起,道:“奴婢去看看藥煎得如何。”

    待得到同意後,初鶯便趕緊離開了房間。

    江寄淵負手走到拔步牀邊坐下,他拉下被角,此時絳梨已經收拾好了,胸口只有一小團滲透出來的血。目光移動,往日靈動活潑的杏眼緊緊閉上,柳眉因爲疼痛不自覺皺起,櫻脣蒼白。

    江寄淵皺了皺眉,他不喜歡絳梨這副模樣。

    恍然之間,江寄淵眼前彷彿出現絳梨閃着光芒的眼眸,期待地遞上那枚劍穗。

    “殿下,生辰喜樂!”

    江寄淵從來不過生辰,因爲沒有人歡迎他的出生。皇帝擔心他奪位,母妃曹皇后自小厭惡他。最終死於他及冠那日。

    是以這麼多年來,絳梨竟是第一個同他說那句話的人。

    那些充滿惡意的記憶捲上江寄淵,他猛然閉上眼,壓抑住心底的戾氣。不知多久過去,牀上的人不適地翻身讓江寄淵清醒過來,他緩緩睜開眼,目光復又落在絳梨臉上。

    絳梨只是稍微動了動,這會兒就安靜下來。

    江寄淵褪下外袍,熄了燈後掀開錦被躺下,安睡過去。

    絳梨醒來時已經是第二日的傍晚。

    落日餘暉透過窗戶的縫隙照到牀榻旁,空中透明的灰塵飛揚。絳梨看着空無一人的房間,一時沒反應過來是什麼時候。

    她不是死了嗎?

    絳梨呆呆愣愣地坐起,她捂住腦袋回憶昨天的事,一枚暗器已經進了她的心臟,絳梨都以爲她已經死去了。可是這裏,似乎是她的房間啊。

    “絳梨姑娘,你可算是醒了!”

    初鶯熟悉的聲音讓絳梨回過神,她瞬間高興起來:“初鶯!我沒死啊。”

    初鶯放下藥,呸道:“說什麼不吉利的話呢!昨日你救了殿下一命,往後就不用擔心失寵了啊,你該慶幸纔是。”

    這話給絳梨弄了個糊塗,還不等她答話,初鶯就轉了話題:“快喝藥,這樣才能快些好。”

    絳梨的注意力瞬間就被那烏黑的湯藥給吸引了,她一臉苦大仇深的模樣,捏着鼻子一口喝完了一碗藥,苦得絳梨只呼氣。

    好在初鶯給她塞了一顆蜜棗。

    幾日過去,絳梨的傷口已經快要癒合,才被允許下牀走動,絳梨就迫不及待地出了房間。這幾天初鶯時刻盯着絳梨,就怕她一個坐不住扯開傷口。

    終於太醫都說她好得差不多了,絳梨可不得出門透會兒氣。

    想起太醫走時嘀咕了一句“這傷口癒合的速度比之習武之人也不差”,絳梨不免有些心虛,生怕被髮生不對勁,還好其他人沒怎麼在意。

    夏日漸長,烈日炎炎,絳梨坐在廊下,穿堂風吹過好不愜意。她躺在椅子上,高高拋起一顆青棗,眼疾嘴快地接住,搖頭晃腦,一臉得意。

    “小即墨,別澆花啦!快過來歇會兒!”絳梨揚高聲音喚道,只差跳起來朝即墨揮手了。

    即墨才十四歲,絳梨便自作主張在他的名字之前加了個“小”字,還讓即墨喚她一聲“姐姐”。即墨很乖,一點看不出當初防備心極強的樣子,抿着脣羞澀地叫絳梨“姐姐”。

    到底還是個小孩子。

    絳梨聽着這聲“姐姐”,心花怒放。

    即墨收起花澆,眼底閃過一抹暗光,靦腆地笑了笑蹭到絳梨身邊坐下。

    “這棗子可脆了。”絳梨往即墨的手裏塞了幾個青棗,“都說過好幾回了,不要冒着這麼熱的太陽澆花。”

    即墨握着青棗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樣,他道:“姐姐,我沒事的。你的傷好些了嗎?”

    “太醫說已經沒事了。”絳梨含糊地混了過去。

    即墨看着絳梨姣好的側臉,心裏迷茫又不滿。他起初以爲絳梨接近他是有所圖謀,可在絳梨身邊待久了即墨發現她對誰都是一樣,好意彷彿多得無處可放。

    “今晚太子還會來嗎?”即墨忽然問道。

    絳梨坐起身來,思索了一會兒道:“應當還會來吧。”

    即墨忽然覺得絳梨眼中的光芒格外礙眼,那是隻有在提及江寄淵時纔會出現的情緒。他垂下眼睫,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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