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夏過後,天氣一日日地熱了起來,太子府上早已經用上冰。因爲府上唯一的主子常宿在絳梨的院子,絳梨因此得了不少便利,屋裏的冰沒有斷過。

    距離去曹府那天不過幾日,雖然絳梨的癒合能力不同於常人,但傷口的二次復發還是讓她吃了很大苦頭,現在傷口還時不時作痛。

    絳梨剝了顆荔枝塞入口中,垂着眼睫。

    一旁扇風的初鶯見狀,道:“姑娘,可是心情不好?”

    絳梨擡了擡眼,道:“初鶯,我想出去看看,院子裏沒趣。”

    這不是絳梨第一回提起,每一次說這話初鶯都會用理由岔開,這回也不例外。

    “姑娘的傷還沒好,外邊哪裏比得過屋裏涼快。”

    絳梨怏怏不樂地“哦”了一聲,她早就猜到了,初鶯對於她不過分的要求從來不會拒絕,上回讓即墨進府,初鶯雖然不喜但也沒有阻止。這回卻再三不允許自己出院子,想必是帝君因爲她傷了沈昭華而將她困在這裏。

    絳梨忽然覺得沒意思極了,她不顧初鶯驚異的眼神,跳下躺椅繞着屋子裏四處走。

    這裏每個角落的陳設絳梨都十分熟悉,往日絳梨可以隨手拿出一個話本就看上一整日,但現在絳梨覺得這裏彷彿囚籠,逼仄得慌。

    “姐姐,我從廚房那裏拿了一筐李子,很甜,對你的傷肯定有好處。”

    絳梨走了幾圈就聽見即墨從門外走進來喊她。

    絳梨好似聽到了仙音一般迅速走了過去,拿起一個還沾着水珠的李子。清甜的汁液壓住了絳梨心口的煩悶,她長舒一口氣,總算是笑了出來:“謝謝你呀,小即墨。”

    即墨將一籃李子放到桌上,低聲說道:“沒關係,還是姐姐救了我。”

    絳梨又咬住一個李子,沒再去糾正即墨的話語。即墨總喜歡將絳梨幫了他那一回的事掛在嘴邊,絳梨說了很多次他都不改,久了絳梨便也習慣。其實說起來,即墨幫她的時候還多些。

    絳梨赧然,這會兒她又有事要即墨幫她了,於是絳梨口齒含糊地說道:“小即墨,你能出府的對嗎?”

    即墨頓了一下才緩緩點頭。

    看着即墨黑亮的眼眸絳梨不自在地嚥下果肉,若非實在出不去,她也不想事事尋求他人幫忙,“那你能幫我去城西的書坊買些話本嗎?”

    聞言,即墨放心下來,他道:“好。”

    “那太謝謝你了!小即墨。”

    待即墨離開之後,絳梨心裏舒服了許多,她看向一直在旁邊立着的初鶯。方纔她因爲自己的心情而遷怒了依命辦事的初鶯,委實不該。

    “初鶯。”絳梨拿了個李子,吶吶道,“喫嗎?很甜。”

    初鶯受寵若驚地接過,道:“多謝姑娘。”

    猶豫半會兒後,初鶯握着李子又說道:“姑娘,再有兩月,待你傷好了就能出門了。”

    絳梨臉上的笑意淡了淡,心想,哦,禁足兩月。

    絳梨狠狠咬了一口果肉,道:“初鶯,你下去休息吧,我一個人待會兒。”

    遣走初鶯後,絳梨慵懶地倒在榻上,雙腳翹起,順着窗口望向一碧如洗的天空,這天氣燥熱得連雲都不剩幾片,卻讓這四方藍天看着更爲遼闊。

    在天上御風而飛是何感覺呢?

    絳梨曾經御風行過片刻時間,但已經太久了,她快要忘記是何滋味了,但應當是很快活,不然她也不會一直惦記。

    腦內天馬行空,而眼皮卻忍不住耷拉下來,絳梨手上的力氣一鬆,果核一骨碌地滾到了地上。

    “姐姐,醒醒。”

    少年的手稍帶力氣推了下絳梨的肩,“話本買回來了。”

    推了幾下也不見絳梨醒來,即墨便索性不再叫她,蹲坐在地上端詳着絳梨的臉。目光從飽滿的額頭一路滑過,落在脆弱白嫩的脖頸處。

    好細,彷彿一碰就會折斷,但皮肉下卻涌着生生不息的活力。

    即墨烏沉的眼眸貪戀地流連在那截頸子上,不知爲何卻想起了他的母親,一個膽大卻又懦弱的女人,最後被他親手殺死。

    姐姐。

    即墨張脣,無聲地吐出兩個字。

    “小即墨……”絳梨揉着眼醒來,聲音中還帶着睏意。

    即墨收回露骨的視線,羞澀地笑了下:“姐姐,你醒了。話本我給你買回來了。”

    絳梨立時就清醒了不少,接過厚厚的一摞話本翻看,卻露出了一絲失望。

    “姐姐,不合心意嗎?我再去買。”

    絳梨立即擺手,道:“倒不是,只是這些話本都是一個路數,我看膩了。”

    突然絳梨一拍手,眼眸晶亮:“小即墨,你識字嗎?”

    絳梨想起她撿到即墨時的樣子,看着很瘦弱,想必是從小喫苦,讀書識字怕是也來不及。

    果然,即墨沮喪地搖頭:“不曾識字。”

    “那我教你!”

    不等即墨拒絕,絳梨就跑到書案上取了紙筆,一股腦擺在即墨面前,然後坐在即墨的身邊道:“來,我先教你識字。”

    即墨看着絳梨的動作,頓了一下,這下不像那個女人了。

    他的母親只會要求他事事知禮,從不會允許他席地而坐,更遑論與他一道。

    即墨斂下眼睫,湊近到絳梨身邊。

    而授課的書本就是那疊話本。

    江寄淵走進來時見到的便是如此景象。

    少女如瀑長髮只用一根綠色髮帶隨意一紮,餘下皆散在背上。少女眉眼生動,笑靨如花。而白髮少年親密地貼在她身邊,有時會擡筆在紙上寫寫畫畫,兩人的肩膀幾乎就要挨在一處。

    江寄淵面色冷了一瞬,徑直走近冷聲道:“你們在做什麼。”

    絳梨正爲着即墨的字發愁,畢竟她的字也不好看,至多能教即墨認字,而寫字可就難爲她了。正思索着法子,絳梨突然聽見了江寄淵的聲音,她愣愣地擡頭:“殿下,你今日怎麼這麼早來了?”

    那天江寄淵離開後,絳梨原以爲他不會再過來,不曾想沒兩天又恢復原狀。

    江寄淵鳳眸落在絳梨身上片刻,便移到了即墨身上,問:“爲何坐在地上?”

    絳梨拉着即墨站起來,拜了一禮道:“殿下,我們在練字。”

    說完以後,絳梨不知爲何竟然在炎炎夏日覺得有些冷,莫非是屋內的冰盆太多了不成?

    明日該讓初鶯少放些,絳梨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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