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嚏——”

    空執躺在五六個蒲團堆起來的牀上,狠狠打了一個噴嚏。

    他揉了揉鼻子,臉色並不好看。

    “阿彌陀佛,難得睡上一覺,怎麼夢見那個煞星了。”

    修士到了一定境界以後可以不用睡眠,沒日沒夜地修煉,但也有人把睡覺當成了一種習慣。空執屬於後者。

    他基本不會做夢,今天這次太過罕見,內容也離奇。

    ——他竟然夢見蕭見青那個傢伙跑到他門前來敲門。

    空執皺起眉,連念兩聲晦氣,擡手招來桌上的金算盤。

    一尺二寸的算盤以金做梁,以玉做珠,每撥一次,聲音都清脆好聽,叫他臉色漸漸恢復。

    此界和修仙界並不互通,他誤入此界後的兩年動用諸多辦法也沒找到回修仙界的路。

    遠離門派,親友相隔,這本該是個令人沮喪的事情,但也有一件事能叫空執多少覺得還有一點欣慰——蕭見青那個傢伙也被一併隔絕在外了。

    沒有修仙界的頭號殺神和他那柄走哪砍到哪的兇劍,人生着實輕鬆許多。

    自己辛辛苦苦積攢下來的小金庫再也不會插翅而飛了!

    空執想到這兒,不由得磨了磨牙。

    他和蕭見青初見是在六年前,大佛寺一個比試的祕境裏。少年初出茅廬,隱匿姓名,修爲比平均水平低一個大境界,看起來是那種單純好騙的世家子,他便動了一點歪心思。

    然後確實是有人被敲了悶棍、拿了錢包、揍趴在地上了。

    可惜不是蕭見青。

    誰能想到,看着頗爲富貴的少年是第一劍派,殘山門派的小師叔。

    輩分大就不說了,武力值高得驚天地泣鬼神,更是窮得令人髮指——那一身衣服據說還是他們掌門覺得師弟頭次下山太窮酸容易被欺負,忙了倆月親手縫的。

    空執:被騙了!

    身爲大佛寺有史以來的最大毒瘤,他還是頭次在這種時候被人反殺。

    看着自己的乾坤袋被另一個人挑挑揀揀,他已經來不及分辨是大名鼎鼎的殘山掌門有縫衣服這個技能,還是他竟然覺得自己的師弟會被人欺負更加離譜。

    空執艱難開口:“施主,小僧上有幾百歲老師父,下有幾歲師弟,宗門幾千口人,窮得要揭不開鍋了,才一朝行差踏錯。這僅有的家當,您看可不可以還給我呢?”

    蕭見青:“你不喫飯也能活。”

    “每個月的靈石開銷全是赤字!”

    蕭見青:“你可以不睡覺,搬磚養家。”

    空執:佛祖啊!這是哪兒來的無情劍修!!

    對方太鐵石心腸,空執只能祭出殺手鐗。

    “那我以符贖走乾坤袋可行?三張平安符,一張清心符。和別處的不同,出自我手的平安符可以護持你抵擋高一個境界的修士攻擊,還有讓人靈臺清明之效。”

    蕭見青:“這個我也會。”

    空執不信,他便拔劍出鞘,手腕翻轉,劍尖在青石地面上留下寸深的刻痕。

    從劍痕裏,寒芒騰躍而起,絲絲金線於空中交織、盤旋在一起,光芒交相輝映,照亮劍修少年的臉。

    他面容冷肅,表情平靜,一如繪製出來的這張一反常態的殺氣騰騰的平安符。

    空執:?這不是我們佛門祕法嗎,你一個劍修憑什麼也會。

    而且這還是平安符?這是拿去殺人的吧!

    他最終沒能得償所願。

    而幾天以後,此前寂寂無名的少年,打翻了祕境中的所有修士。

    再後來出了些岔子,所有人被困在其中,難以逃脫。是蕭見青一劍驚天動地,捅破了整個祕境,再一個不小心,毀了大佛寺置於其中的幾千年密藏。

    ……還有空執私藏的另一處小金庫。

    從此蕭見青聲聞天下,空執……

    他連自己還有小金庫這件事都不能往出說,只能一個人肉疼!

    回想起往事,空執又是一陣心酸難過。

    好在此界雖然靈氣稀薄,但是沒有什麼討人嫌的劍修了。

    直到又一次算完自己在此界收穫的豐盈積蓄,空執眉頭才舒展起來,忽然聽見門外傳來極有規律的三聲叩門聲。

    他挑了挑眉——他睡覺時不喜歡有人打擾,故而在院落外面設了一個困陣,這兩年來,在他沒同意的情況下,還沒人能走出這個困陣,哪怕是那些自稱高手的修士。

    今天倒是來了個真的高手。

    有意思。

    空執意念一動,院落大門緩緩打開。

    他抹了一把臉,將惺忪睡眼一併遮蓋下去,乍一看又是一位極有氣勢的得道高僧。

    他聲如黃鐘大呂,不疾不徐地開口,神識向外掃去。

    “來者何人,所爲何事?”

    神聖威嚴的聲音迴盪在院落之外,叫所有人心生敬意,不由得雙手在胸前合十,默誦經文。

    只有站在門前的白髮青年無動於衷,往禪房的方向看了一眼,輕輕“咦”了一聲。

    與此同時,空執終於用神識看清了門外那人的容貌。

    ——白色長髮、高馬尾、一身黑衣,手持一柄長劍。白綢矇住長劍,卻蓋不住上面血氣沖天。

    持劍的人表情淡漠,煞在眉心。

    “……”

    空執拿着算盤的手抖了一下。

    阿彌陀佛,不會吧!

    夢不都是反着來的嗎!

    自從那句問話落下後,禪房之內就再沒有聲音傳出。

    楊宸狐疑地往裏望,見師父沒有出來,蕭見青也只是站在門口,既不打算往裏走,也還沒有回答問題。

    這又是什麼情況?

    他覺得自己已經全然摸不着頭腦了。

    楊宸正想着,就聽見靜默了許久的人終於開口。

    蕭見青說:“空執?你沒死啊。”

    一個“死”字,嚇得楊宸一個激靈。

    要知道,修士大多忌諱提到死亡,大能尤其如此,一般真要提及,也都會用更內斂的詞來代替。

    殞落、兵解、圓寂,無外乎是這麼幾種說法。

    現今就連凡人,也不怎麼直說這個字了。

    蕭見青竟然敢在堂堂元嬰修士門前直接開口?

    他怎麼這麼大的膽子,難道不怕師父感受到冒犯,根本不願給他推薦信,甚至會責罰下來嗎?!

    就算他走過了困陣,確實有一點本事,但在元嬰大能面前,又怎麼能比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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