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飛，馬上到八月十五了，你想好沒有？”
少女一邊擺動修長的雙腿，一邊躊躇地詢問身旁的少年，清澈的眸子無神地望着水中那輪上弦月。
“還沒想好。”少年揉了揉寸頭，靦腆地咧嘴一笑。
“別去，好嗎？”少女停下襬動的雙腿，轉過身鄭重地面朝少年，精緻的小臉上寫滿懇求。
少年在少女殷殷期盼的眼神凝視下，慚愧地低下了頭。他的雙拳緊握，沉默不語。
少女見狀，難掩失望之情，不過轉瞬即逝。她強裝平靜地說道：“沒事，你去也沒關係。無論你想起什麼，你都是我的阿飛。”
說完，少女緩緩地回過身，重新有節奏地擺動起雙腿。只是這時，清澈的眸子已經變得霧濛濛，映照着天上那輪上弦月也變得不那麼清晰。
少年重新擡起頭，雙手在青石護欄上一撐，雙腿一躍一轉，便與少女並排坐在了一起。
少女自然地將頭一傾，倚靠到少年的肩頭，三千烏黑錚亮的青絲爬上少年寬闊的脊背，彷彿要將少年牢牢地纏住。
相依無言，直到天邊泛起一抹魚肚白，兩人才依依不捨地分開。相向而行，各自走向石橋的一邊。
回到貨棧，夥計們已經起牀，正在打點行李，裝備車輛。
今日要出一趟貨，需要離開數日。這是中秋節前最後一單生意，除了送貨之外，還要採購些節日用品。
“阿飛，昨晚又去見你的小情人了吧。”阿飛的好基友胖子，像往常一樣將一包打點好的衣物扔給阿飛，同時不忘打趣一番。
當胸錘了胖子一拳，阿飛也不惱，順手接過包袱，跨到肩上。然後，從武器架上拿下一把短劍，別在腰間，又拿了把朴刀握在手上。
“出發。”阿飛向準備妥當的車隊一揮手，一行人押着七八輛馬車，浩浩蕩蕩地走出院落。
貨棧的掌櫃等在驛道上，見這一行人過來，向阿飛招手示意。臨近了，掌櫃將一封信遞給阿飛，並叮囑阿飛務必親手交給黃香主。
作爲這支隊伍的帶頭大哥，阿飛對這樣的任務已經輕車熟路。接過信件，向掌櫃道一聲放心，車隊正式上路。
這趟貨的買家是明城三大勢力之一的黃府，貨物主要是獸皮和山珍。明城距離阿飛所在的銀城大約300裏，步行押運單程需要2日。
阿飛之前已經爲黃府送過幾次貨，對這條路很熟悉。從銀城出發約50裏都是山路，因爲這邊的山都是丘陵地區的小山，海拔不高，坡度又較爲平緩，所以行車速度並不慢。
而且，作爲銀城最大的皮貨商，貨棧早已打點好沿路的土匪和山大王，安全無慮。
所以一上路，阿飛就跳到其中一輛馬車上，枕着上好的獸皮，補覺。
直到晌午，車隊來到一個小鎮上小憩，阿飛才醒來吃了點飯食，然後繼續補覺。
首日的行程很順利，天還沒黑，車隊就走進了預定的歇腳地——車集鎮。
車集鎮，是銀城與明城之間最大的城鎮。因爲正好位於兩城之間，到兩城的路程都是一日，所以成爲天然的歇腳地。
兩城之間往來的商賈行人都會選擇在本鎮休息一晚，翌日再繼續趕路。
車集鎮流動人口多，服務業特別發達，喫喝嫖賭的坊子延綿好幾條街。這樣的地方，同樣也是盜匪集結地。
一進鎮子，阿飛就從馬車上跳了下來，快速走到隊伍前開路。
穿過人流涌動的主街，行至偏街角落的一家客棧前，一行人駐足停下。這家客棧專門接待押送貨物的商隊，有着寬敞的院落停放馬車。
停罷車輛，卸下馬匹，留兩人看守貨物，一行人走進客棧。
掌櫃是一位風姿綽約的少婦，未見其人先聞其聲：“是小飛來了嗎？快讓姐姐瞧瞧。”
話音未落，一陣香風飄然而至，圓潤的手臂輕浮地勾上阿飛的脖頸，順勢送上一個香吻。
阿飛急忙躲閃，可終究沒來得及，溫熱的紅脣已經印上臉頰。
“花姐，這還有一堆人瞧着呢，您先放開我吧。”阿飛無奈地向被稱爲花姐的少婦求饒。
花姐顯然沒把周邊的人放在眼裏，繼續摟着阿飛的脖頸，在另一邊臉頰上又親了一口，這才鬆手：“也行，那你晚上來陪花姐。”
阿飛臉上一大滴汗，不知如何作答。周邊的夥計們陪着一陣嘴角抽搐，眼裏滿是羨嫉。
這花姐真是一如既往的奔放，但她的奔放似乎只針對阿飛一人。
開了一間上房，三間下房，草草地喫畢飯食，一行人各自回房休息。
阿飛安排好晚上輪番守夜的人手後，又巡視了一遍馬廄、馬車，見一切如常，也踱回房間。
阿飛住的自然是上房，且這間上房在上房中也是最好的一間。
房間極爲寬敞，分爲內外兩間。
內間是寢室，靠牆放置着一張拔步牀，顏色鮮亮，雕鏤精美。牀邊金絲楠木製作的梳妝檯、琉璃屏風、琴棋書畫依次展開。
外間是客堂，正上方掛着一幅牌匾，三個蒼勁有力的大字赫然在目——“花心堂”。牌匾下方橫放着一張精緻的臥榻，臥榻前方兩邊各擺了四張座椅。
這間上房平時並不對外營業，主要用於花姐理事和休憩，只有接待貴賓或者花姐心儀之人時纔會開出。
阿飛在臥榻上躺下沒多久，就聽到房門“咯吱”一聲，裂開一道狹小的縫隙。
一道倩影迅速地穿門而過，人影的兩隻白皙玉手還各自提了一罈女兒紅。進門之後，倩影左腳跟輕輕一勾，無聲地把房門帶上。
花姐的氣息，阿飛早習以爲常，微眯的雙眼故意沒有睜開。
“臭小子，我知道你醒着，還不快起來伺候姐姐。”將酒罈往臥榻上一放，花姐言語輕薄，動作卻很規矩，端正地在阿飛腳跟處落座。
阿飛曲起腿，仰起上半身，露出一個討好的表情。
“來，喝酒！”花姐將一罈女兒紅塞到阿飛的懷中，然後打開另一罈的封口，徑自喝了起來。
阿飛跟着拆開了酒罈的封口，一股濃郁的酒香撲鼻而來。皺了一下眉頭，阿飛飲下一大口。
“小飛，馬上就到八月十五了，你想好沒有？”花姐飲了幾口後，將酒罈擱在自己的大腿上，杏眼圓睜。倒不像是在詢問，而是在確認。
“想好了。”悶葫蘆阿飛，說話總是言簡意賅。
“哎，你終究還是走上這條路。”花姐嘆了口氣，端起酒罈又飲了一大口，臉上盡是同情和憐憫。
“每年中秋節前，我都會做那個夢。今年更甚，幾乎天天都會夢到。”阿飛也端起酒罈，再飲一口。
“你這小子，前世到底欠了多少情債？”花姐變臉比翻書快，剛纔還陰雲密佈的臉，轉眼已經雨過天晴。她饒有興致地打趣起眼前的少年，“紫月同意你去？”
“她沒反對。”阿飛如實回答，其實他知道紫月並不希望他去。
“真是一個好姑娘，你可不要辜負了她。”花姐顧影自憐，自顧自喝起酒來，不再言語。
“嗯。”阿飛心虛地應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