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忘了我！”
“不要忘了我！”
聲嘶力竭的喊叫，連綿不絕地鑽入阿飛的耳蝸。
回想聲音的主人，腦海裏出現的，只是一張披着長髮的沒有五官的臉，和一具覆蓋着殘破白衣的柔弱身體，以及被粗大的青銅鎖鏈束縛着的纖細四肢。
“告訴我，你是誰？”無形的壓力壓迫得阿飛必須吶喊，才能將聲音發出。
“我不能告訴你！”
“我不能告訴你！”
“我不能告訴你！”
無臉女彷彿想到了什麼禁忌，恐懼地呢喃起來。
“那你告訴我，你跟我是什麼關係？”阿飛想得到些有用的信息，嘗試着換個問題。
“什麼關係？什麼關係？什麼關係？”他的努力，只讓得無臉女換了個詞，繼續呢喃。
“隨便什麼提示都好。”阿飛竭盡全力地喊出最後一句。
“莫飛是你，你是莫飛。”無臉女終於傳遞出一個有用的信息，然後瞬間化爲烏有，消失了。
“不要走！”阿飛伸出手臂，在虛空中一陣亂抓。他想要擡腿去追，卻邁不動步子。
掌面拂過臉頰，旋即一個清脆的聲音響起，“啪！”。
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巴掌扇醒，阿飛從牀上驚坐而起，才發現自己剛剛又做了那個夢。
“雖然我不介意你喫姐姐的豆腐，但爲了讓你儘快脫離那個夢境，姐姐只能勉爲其難，賞你一巴掌。”花姐拍了拍手掌，若無其事地起身，跳下牀榻。
阿飛迅速地掃視面前270度，看到自己衣衫完整地躺在臥榻之上，懸起的心又放下。
“不用看了，姐姐纔不會幹那下三濫的勾當，要做也會明着做。”花姐玉指攏了攏髮髻，整理了一下衣衫，擡腿就往外走。
臨出門前，花姐玉指一甩，一顆丹藥飛來：“這是一枚拓靈散，回程之前服下。”
阿飛接過丹藥，愣了一下，然後感激地將之藏入內衣口袋。
天邊泛起一抹魚肚白，阿飛睡意全無，索性就起牀了。
院落中，胖子一如既往地恪盡職守，正在指揮夥計們打點貨物、裝備馬車。看到阿飛從樓梯上下來，胖子眼中滿是羨慕、嫉妒、恨。
胖子沒人權啊，胖子心理暗歎着。
草草喫畢早飯，沒見到花姐出來送行，阿飛徑自帶着隊伍上路。
從車集鎮到明城也是一日的路程，趕在城門關閉之前，阿飛一行進了明城。
黃府位於內城中心，天黑之後，內城禁止運貨的馬車通行。因此，阿飛只能在外城找了一家客棧住宿。
這家客棧阿飛之前住過一次，佈局與花心堂類似，只是規模稍大一些。畢竟位於明城這樣的大城之中，迎來送往的賓客比車集鎮多。
臨近中秋，來明城採購節日用品的商隊絡繹不絕。阿飛找的這家同富客棧僅剩兩間下房，掌櫃不好意思地將兩把銅鑰匙遞到阿飛手中。
阿飛一行總共十六人，七輛馬車，十四匹馬。每輛馬車配備兩匹馬、一位車伕、一位押運。阿飛是頭領，胖子是賬房。
一間下房一般可以睡五個人，八個人就很擁擠了。
於是在叮囑胖子多加小心之後，阿飛脫離隊伍，去找地方借宿。
阿飛幹押運這行已經有三年了，在鏢師羣裏也算一個小有名氣的頭領。
在明城內，阿飛有個鐵哥們，也是一個鏢師。今晚，阿飛就打算去找這位鐵哥們借宿一晚，順便打探一下明城內的消息。
約摸走了一盞茶的時間，阿飛來到此行的目的地——興龍鏢局明城分部。阿飛的鐵哥們就是這個分部的少鏢頭張小五。
在門子通稟之後，小五興高采烈地跟着門子，出來迎接阿飛。兄弟多日不見，一見面就來了個大大的擁抱。
兩人來到小五房間，也不分賓主，直接在臥榻上並排坐下。阿飛道明來意之後，小五甚是歡喜。他馬上叫來管家安排飯菜，並吩咐侍女去準備客房。
待酒菜準備妥當，小五遣退下人，兄弟倆纔開始說體己話。
“阿飛，馬上就到八月十五，你想好沒有？”小五給阿飛倒上一杯酒，迫不及待地問道。
“我也想好了。”小五給自己也倒上一杯，舉杯敬阿飛。
兩人一飲而盡。
“我們都寫在手上如何。”小五給阿飛又倒上一杯，建議道，
“好。”阿飛手指在酒中沾了沾，往掌心上寫字。
兩人寫完，面對面展開，只見阿飛掌中是一個“去”字，小五掌中是一個“不”字。
兄弟倆相視一笑，各自收手，然後異口同聲地說道：“你還是堅持己見。”
三杯酒下肚，兄弟倆的話匣子就打開了。
小五還是一如既往地向阿飛道苦水，訴說他老爹的各種不是。
阿飛更多時候是在傾聽，偶爾也會提幾個問題，多是與明城內的輿情有關。
這一夜又在臥榻上睡過，只是身邊的美婦換成了美男。
阿飛的夢繼續出現，但這一晚，他很平靜，沒有向無臉女詢問，只是安靜地聆聽她的呢喃。
翌日日出，阿飛趕早向黃府交了貨，並將信件交給黃香主。
黃香主，本名黃金蟒，因擔任五毒幫明城分部的香主，人稱黃香主。五毒幫在明城的勢力極大，除了靈師聯盟和城主府外，便數他們說了算。
靈師聯盟高高在上，基本不插手凡人的事務。城主府負責白道，五毒幫管理黑道，三者有點平分天下的意思。
身在高位，黃香主平日養尊處優，眼高於頂，根本不會理會阿飛這樣的小角色。但是今天，在阿飛遞交信件的時候，他卻意外地問起阿飛的姓名。
阿飛也不以爲意，他的注意力在別處。
黃香主有個獨子，名叫銀環蛇，與阿飛同齡。這小子惡名昭彰，與阿飛特別不對付。兩人見面，每次都要搞出點動靜來。
阿飛最近不想惹事，交了信件，趕緊向黃香主告辭，然後逃離黃府。
走出黃府，阿飛找到先前一步在附近茶攤等他的胖子，兩人一起去市集採辦節日用品，順便夾帶些私貨，一直忙到日入。
得益於別的商隊退房，阿飛又訂到一間下房。今夜，他沒有再去打擾小五，而是湊合着跟夥計們擠在一張大通鋪上睡了一覺。
天矇矇亮，阿飛就醒了。
這幾天因爲那個夢的緣故，阿飛的睡眠質量一直不好。
回程不趕時間，出發也就比來時晚了一些。還有一個時辰，阿飛決定找個僻靜的地方琢磨一下無臉女給他的提示。
這一世阿飛沒有姓，只有名。他是一個孤兒。
也不知是出生後的第幾天，阿飛從天而降。當時，貨棧掌櫃王福正在銀城大街上軋馬路，好巧不巧，阿飛正好落在他的懷中。
王掌櫃自己有兒有女，對這撿來的便宜兒子並不上心。但他也不是一個完全沒有憐憫心的人，於是收養了阿飛。
沒有讓阿飛跟自己姓，只給取了個名。因爲阿飛是“飛來橫人”，所以單名取一個“飛”字。
“我是莫飛，”阿飛默唸了一下無臉女告訴他的名字，訕訕地自我安慰，“至少我有個姓了。”
一個時辰後，車隊按時出發。
回程的貨物比來時輕許多，因此每架馬車只套了一匹馬。餘出來的七匹馬，阿飛騎了一匹，另外六匹分給了六個押運。胖子和那個沒分到馬的押運坐在貨物最輕的那輛馬車上。
一行人回程的速度是來時的好幾倍，一溜煙就跑出了明城。
出城後，阿飛想起花姐給的拓靈散，連忙小心翼翼地從內衣口袋中取出。那天拿到後沒顧着看，今天仔細一端詳，可了不得。
這是一枚暗金色的藥丸，看成色，雖然達不到極品，但達到上品綽綽有餘。
拓靈散是高階藥丸之一，能夠拓印人的記憶。成色越好的拓靈散，拓印的記憶越完整。
阿飛剛欲扔進口中，忽然腦子一轉，又收了回去。這麼貴的藥，可不能糟蹋了。留着還給花姐，或者賣了換錢。
阿飛心中略一琢磨，便想到花姐無故送禮，肯定意有所指。回程的危險可能比想象的嚴重，他必須提前籌劃一番，以應對不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