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草料裏有毒。”阿飛急吼一聲,握住朴刀,意欲跳下馬車。可是,雙腿好似被灌了鉛,沉重得拔不起來。
“不好,食物裏……”話音未落,阿飛的身體已經重重地栽倒在馬車上。
隨着阿飛栽倒,其他人也紛紛感到頭暈目眩。一彈指後,所有人都失去了意識。
“還行,走了五里地才倒。鬼八,你的卸力散效果不行啊。”
“放屁,我的卸力散效果好得很,只一滴就讓這一些人馬都倒了。”
“那你怎麼不多放點,害我辛苦追了一路。”
“老大不是說了嘛,不能傷他們的性命。”
隨着鬥嘴的聲音,一胖一瘦兩個中年男子,緩緩地走出驛道旁的竹林。
在確認了所有人都已經失去意識後,那個被稱作鬼八的胖子朝竹林深處吹了一聲口哨。
哨音未落,只見一位妖豔的女子,帶着一名全身籠罩在藍袍之中的神祕人物,閃現在阿飛的馬車旁。
“就是他。”妖豔女手指着阿飛,對神祕人說。
“這裏日光太強,把他帶到林子裏來。”神祕人說完,徑自閃進了樹林。
“帶他到林子裏去。”妖豔女朝阿飛揚了揚下巴,向胖子和瘦子發號施令道。在確認兩人聽明白後,她也閃進了樹林。
胖子和瘦子似乎對妖豔女和神祕人很是敬畏,兩人一改剛纔的囉嗦勁,二話沒說,就擡起阿飛往林子裏面走。
擡到半路,瘦子忍不住抱怨道:“這傢伙真沉。”
鬼八不滿地瞥了一眼瘦子:“老九,你話真多。”
林子裏已經搭起一個簡易的圓形祭壇,祭壇中心畫着一輪巨大的圓月,四周圍繞着八個不同形狀的小月。
從正上方開始,順時針方向依次爲新月、峨眉月、上弦月、漸盈凸月、滿月、漸虧凸月、下弦月、殘月,分別佔據了八方。
阿飛被放在中心圓月上,頭和四肢擺成一個大字型,剛好貼住圓月的邊界。
放下阿飛後,胖子和瘦子逃也似的撤離祭壇,像是怕被沾上什麼晦氣。
除了剛纔出現的四人外,祭壇四周還站着四位藍袍人,分別佔據了祭臺的四個方位。
“我要開始了。”神祕人朝妖豔女正色道。
妖豔女聞言,順從地走下祭壇。
待妖豔女退下之後,神祕人從寬袖中拿出一顆與衣袍同色的水晶球,拋向空中。
水晶球好似掉入氣流中,左右晃盪一陣後,懸停在圓月中心上方一丈處。
待水晶球停穩,神祕人開始繞着祭壇邊緣走,邊走邊唸唸有詞。他越走越快,越走越快,直到分不清是人在走還是祭壇在轉。
起初,神祕人每走一圈,阿飛的腦部便有一條月白色的纖細氣流漂出。然後在神祕人的牽引下,匯聚到水晶球內。
慢慢的整個祭壇邊緣都被藍色光幕遮擋,月白色氣流持續不斷地流向水晶球。
一炷香後,神祕人開始減速。
一盞茶後,神祕人終於停止。
在神祕人施法的整個過程中,祭壇四周那幾名藍袍人始終在吟唱。
妖豔女企圖記下他們吟唱的歌詞,但無功而返。
顯然,他們用的不是這個世界的語言。
“好了。”神祕人向妖豔女三人所在的位置招手。
妖豔女率先向祭壇走去,已經有些昏昏欲睡的胖子和瘦子還心有餘悸,愣了一會纔跟上。
“我已經吞噬了這人前十六世的記憶。銀城的喚靈師最高不過一階二品,喚不起這人的前世記憶了。”神祕人得意地向妖豔女解釋道。
“感謝噬靈師大人。這是一百兩黃金,請笑納。”妖豔女穿著清涼,也不知從哪變出一袋金子,雙手奉上。
“客氣客氣。”神祕人接過金子,帶着四位下屬離開。
“把他放回去。”妖豔女送走神祕人後,轉身吩咐胖子和瘦子。
又過了一盞茶的功夫,阿飛和夥計們才陸續醒來。
阿飛醒來的第一件事,就是檢查人和財務有沒有損失。經過一番清點,人和馬健在,貨物也沒少,只是胖子錢袋中的銀兩不翼而飛。
在安慰胖子之後,阿飛指揮衆人收拾起散落的貨物,重新上路。
後面的路沒再出幺蛾子,過了丘陵地帶,銀城便出現在視線中。
進城前,阿飛吆喝隊伍停下歇息一會,大家需要解手的去解手。阿飛解手回來後,與那位之前坐車的押運又調換了一下位置。
一行人在日落前回到貨棧。
王掌櫃出奇的沒有因爲這次損失責怪整個隊伍,相反,他還拍着阿飛的肩膀,讓他不要放在心上。
喫過飯食,阿飛溜達到自己的私密空間——貨棧屋頂。
嘴裏叼着一根狗尾巴草,雙手抱着後腦勺,阿飛一個後仰躺倒在傾斜的瓦面上,一輪接近圓滿的明月剎那躍入眼簾。
再過兩日就是中秋了,通往聖靈殿的主要街道上已經掛上了玉兔燈,沿街的商鋪也是張燈結綵,一年一度的啓靈儀式即將在聖靈殿上演。
“莫飛是我,我是莫飛。”閉上眼瞼,阿飛呢喃着又去追尋他的夢。
花心堂客棧,花心堂牌匾下,身穿縷金挑線紗裙的花姐,斜靠在臥榻長枕上,舒適地嗑瓜子。背後侍女雙手輕輕地捶着肩膀,一張小嘴巴拉巴拉說個不停,逗得花姐咯咯直笑。
這愉快的氣氛被兩響沉悶的敲門聲打破,放下手中尚未嗑完的瓜子,花姐向侍女努努嘴。
侍女心領神會,跳下臥榻去開門。待敲門的人進來後,侍女才邁出門檻,順帶把房門關上。但侍女並未離開,而是站在門口值守。
進來的是位面目清秀的男子,身材與阿飛差不多,但臉龐要比阿飛圓潤一些。走到花姐面前後,單漆跪地,雙手抱拳,“稟告花姐,阿飛兄弟已平安回到銀城。”
“花少,辛苦了。”花姐拍了拍面前的牀榻,杏眼微眯着說,“起來坐吧。”
被稱爲花少的男子一改剛纔端正的模樣,嬉皮笑臉地迎上去,左腿彎曲盤到臥榻上,右腿伸直撐住地面,雙拳熟練地往花姐肩背上敲去。
“您的易容散真是神奇,那一羣人愣是沒發現我不是真正的阿飛。”花少嘖嘖稱讚。
“我的易容散神奇,我的身體就不神奇了嗎。”花姐玉指輕輕拂過花少的衣襟,一條溫潤白皙的玉腿從紗裙中探出,慢慢纏上他的腰身。
半個時辰後,花少離開,侍女重新回到屋內。
臥榻之上,花姐已然入睡,身上披着縷金挑線紗裙,香肩外露。
侍女蓮步輕移,從內室中拿過一條輕薄的蠶絲夾被,替換下縷金挑線紗裙,掛到衣架上。然後吹滅油燈,走到靠近臥榻的椅子前坐下,閉目養神。
貨棧的一個房間中,王掌櫃與夫人正要就寢。
忽然門外“呱呱”兩聲蛙叫,王掌櫃正在脫衣服的手楞在空中,凝神靜聽。
又是“呱呱”兩聲蛙叫。
然後,就不再有聲響。
王掌櫃滿意地點了點頭,楞在空中的手恢復動作。
阿飛躺在屋頂上,也聽到了這幾聲蛙叫。他今天之所以沒有急着去找紫月,就是爲了確認這一點。
果然是王掌櫃。
“這又何必呢。”阿飛暗自嘆息。
王掌櫃是一個典型的生意人,精明,自私,會算計,又吝嗇,但並沒有喪失起碼的良知。他明白王掌櫃的用意,這是不希望自己恢復前世的記憶。
回想這十年來,王掌櫃對待阿飛,算不上好,也算不上不好。
從會走路起,阿飛就在店裏幹活。喫住跟夥計們一樣,穿的是王少爺淘汰的衣服。
五歲起,阿飛就時不時跟着商隊押送貨物。
七歲時,正式成爲一名押運。
兩年後,老頭領在一次抵抗劫匪中犧牲,阿飛被衆押運推爲頭領。
如今又過去一年。
“該還的我已經還了,欠我的我也不要了。從此兩清,再見就是路人。”阿飛抽出腰間短劍,割下一縷頭髮,撒向王掌櫃所在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