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影正在地上鋪一張藏青色的圓形氈毯,氈毯正中繡着一輪明黃色的圓月,圓月四周圍繞着八個不同形狀的小月。從正上方開始,順時針方向依次爲新月、峨眉月、上弦月、漸盈凸月、滿月、漸虧凸月、下弦月、殘月,分別佔據了八方。
“這是祭壇。”紫月在以前的啓靈儀式上見過這個符文,她一眼就認了出來。
“沒錯。”花姐鏗鏘有力的聲音從內室傳出,隨聲飄來一襲寬袖連帽青袍,花姐全身籠罩在袍中,只露出尖尖的下頜。
紫月心中一凜,差點飛起一腳,幸好及時收住。
“準備好了嗎?”雙手合捧,一顆青色的水晶球出現在花姐掌中。
“嗯。”紫月點頭。
“那我們開始。”花姐視線掃過紫月和花影,喝令道,“紫月,頭朝新月,四肢展開,躺到祭壇上。影兒,爲我護法。”
花姐盤腿坐於紫月頭頂上方的新月上,青色水晶球正好旋於紫月頭頂一尺位置。
口唸咒語,雙手結印,法袍無風自動。水晶球在靈力催動下,由暗變明,又從明變暗,循環往復。
幾個彈指後,花姐眉頭緊鎖,此後一直保持着該表情。
半個時辰後,水晶球落下,迴歸掌中。花姐擼下衣帽,神情有些不可置信,怔怔得忘了告訴紫月,儀式已經結束。
又過了一炷香的時間,花姐纔回過神來,對紫月說道:“結束了,起來吧。”
紫月好似睡了一覺,又好似一直醒着,過去半個多時辰,對她來說彷彿不存在。
花影一直注視着花姐和紫月。
她還是第一次見到花姐在讀靈之後出現如此反映,所以她也不敢擅自去打斷花姐的思緒。
“怎麼樣?”紫月焦急地詢問。
“根據靈師法典,我不能告訴你內容,只能把我的感受和評價告訴你。”花姐向紫月解釋道。
“好吧。”紫月有些失望。
“不過,我並不是在冊靈師,不需要遵守靈師法典。”花姐話鋒一轉,她決定爲紫月破一次例。
紫月喜出望外,但旋即又緊張起來。
“你的前世記憶有些特別,似乎被施加了封印。我看不到具體內容。”花姐頓了一下,艱難地加了一句,“前五十二世皆如此。”
花姐是五階二品讀靈師,能夠閱讀前五十二世記憶。
“前五十二世,都沒有記憶?”紫月不可置信地喃喃自語,她尚未理解這其中蘊含的意義。
“不是沒有,而是被封印了。”花姐糾正道,“不過你的前世靈力很強,我剛纔閱讀你的記憶後,靈力提升了兩品。”
每個靈師的職業技能一生最多可以使用一百次,靈師通過使用職業技能來提升靈力,一次提升兩品是很大的收穫。
“可是,爲什麼五十二世都被封印?這有將近千年的時間了吧。”紫月好奇地發問。
“理論上,越久遠的記憶,傳承過程中損耗也越大。因此顯得模糊不清是正常的,甚至二十世之前的記憶一片空白也很常見。但你的前世記憶怪就怪在,五十二世都是空白,毫無痕跡。”
花姐說出了自己的判斷,“肯定是有靈師在你的記憶上做了手腳,而且手筆之大,我從未見過。”
“有辦法解除封印嗎?”紫月瞪大眼睛,楚楚可憐地盯着花姐。
“抱歉,我無能爲力。而且,在我認識的靈師中,也沒人能夠解除這樣的封印。”花姐遺憾地告訴紫月。
“太好了。”紫月突然轉悲爲喜,擊掌相慶,搞得花姐和花影莫名其妙。
兩人交換了一下眼神,思忖着紫月是不是因爲受刺激,精神異常了。
“我怕的是前世與阿飛是仇人。現在什麼記憶都沒有更好,我就可以輕輕鬆鬆、毫無負擔地享受這一世。”紫月笑着解釋道。
回到房間,紫月見阿飛躺在牀上發呆,一個魚躍撲到他的身上,小臉埋進阿飛的胸膛,左右摩挲。
“有好事。”阿飛雙臂托起紫月的香肩,忙不迭詢問。
“天大的好事。”紫月高興地說:“我沒有前世記憶,五十二世都沒有。”
紫月說的情況,咋聽起來並非好事。但紫月高興,阿飛也附和着高興道:“沒有好,沒有記憶就沒有煩惱。”
“明日我和你一起去啓靈。”沒有了顧慮,紫月更加堅信自己的決定。
“好。”阿飛摟緊紫月,爲不用失去紫月而高興。
之前,他不想帶着紫月闖蕩江湖,是爲了紫月安全。但既然紫月跟了出來,他反倒希望紫月能夠獲得一些自保能力。江湖險惡,雖然自己會全力護她周全,但保不定有照看不周的地方。
如果紫月也能夠成爲一名靈師,那麼不但能夠自保,也許還能成爲自己最大的助力。
在紫月離開的一個時辰內,阿飛已經猜出紫月此番尋找花姐的目的。回想自己與紫月交往的那些歲月,阿飛其實也不想與紫月分開。
第一次見紫月大概是2歲多一點,紫月跟隨父親來拜訪王掌櫃。兩家都在銀城做生意,是世交。
長輩們敘談,小孩兒自然湊一塊玩耍。
阿飛比紫月大一點,也不超過三歲,此時正跟在王少爺身邊聽侯使喚。
紫月從小就長得乖巧伶俐,極討長輩們喜歡。但這類孩子在同齡人中往往得不到認同,甚至常被當作異類欺負。
這不,王少爺和王小姐就盯上了紫月。王掌櫃的這對兒女是另一個極端,專幹上房揭瓦的事情。
兩人合謀將紫月騙到一處偏室,然後將紫月鎖在了裏面。這處偏室位於貨棧連着的四合院最深處,只用於將死之人等死之用。
王少爺和王小姐將紫月鎖在這裏,就是爲了嚇嚇這個“別人家的孩子”。
阿飛也有些害怕這個房間,但天生的正義感以及對紫月的好感,使得他克服了這種害怕。
待王少爺和王小姐離開許久之後,阿飛藉故回到了偏室。
從小開始幹雜活的阿飛也懂得一些開鎖的技巧,三下五除二便打開了門鎖。
原以爲,紫月肯定在裏面瑟瑟發抖。沒想到,門打開後,紫月異常平靜,絲毫沒有因爲被關或者被救而有一絲情緒波動。她以爲阿飛是受命來打開屋門的,所以並未對他抱有感激。
阿飛也沒想過這樣就能獲得芳心,他甚至羞於向紫月邀功。那時候的阿飛,靦腆得只會受人差使。
兩人擦身而過,未發一言。
阿飛在紫月離開後,重新鎖好屋門,迅速抄小路回到王少爺身邊。
當王少爺和王小姐在堂屋重新看到紫月時,眼中充滿了詫異。王少爺回頭瞪視了一下阿飛,阿飛朝王少爺腰間掛着的鑰匙努努嘴,示意自己什麼都沒做。
王少爺不甘心地衝出堂屋去檢查門鎖,當他看到門鎖依舊完好無損地掛在房門上時,憤怒立刻變爲恐懼,“她是怎麼出來的?”
紫月終究記下了阿飛的善意。
之後紫月每次來王掌櫃家,王少爺和王小姐都躲得遠遠的,只有阿飛代表王家的小孩作陪。一來二往,幾個回合下來,兩人漸漸熟絡起來。
紫月伶牙俐齒、膽大心細。阿飛木訥呆板、任勞任怨。隨着年齡增長,兩人慢慢產生了情愫。
7歲成年之際,在紫月的威逼利誘之下,阿飛成了紫月的準相公。轉眼,又三年過去,兩人的關係再次來到一個分叉口。
“明日,我到底會想起什麼。”阿飛擁抱着懷中的美人,心神不寧,久久難以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