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舊的淨水巷在鹿港這座城市醒來前,已徹底熱鬧了起來。
牆皮脫落的斑駁的巷子內,不時有騎着腳踏車的人羣往來穿梭,胡亂地杵在巷子轉角的電線杆前,一些個拉着三輪車的水果攤販已開張吆喝。
水泥破裂的狹窄街道上,早早的有面容枯槁的菜販佔了攤位,忙着送貨的四輪小貨車車被佔道經營的攤販堵住,喇叭拍得震天響。
沿着街道巷子兩側低矮的店面,不論是商超雜貨鋪還是各種早餐店、小炒店,早早開張。
狹窄卻堪比菜市場的街面上,有米粥、包子、油條、麪包之類香甜氣味縈繞在空中,也有混雜着腐爛蔬菜、魚蝦腥臭以及下水道淤積的臭味,薰得人辣眼頭疼。
這裏是鹿港市底層貧民窟,但又不像城寨街那樣徹底失序,反而有着一種底層民衆爲生活聚集奔波,形成的畸形繁華。
白底紅字的陳記米粉店招牌前,陸越雙手插兜看着熱辣鮮活的人流,走進了米粉店。
“陳叔,三碗魚粉。”
陸越朝着米粉店後面玻璃門隔開的後廚,招了招手。
五十多歲的陳炳從玻璃門後探出油膩膩的大臉,瞟了一眼走到一張桌子前坐下的陸越,又縮回了頭去。
大概是清晨尚早的緣故,店內除了陸越之外,還沒有其他人。
沒一會陳炳這位米粉店的老闆兼廚師,先後端着三大碗魚粉,從後廚走了出來。
他捧着碗的手,右手完好,但左手只有拇指和食指,其他指頭被整齊切斷。
走到了陸越的座位前,陳炳掃了眼陸越座位邊上放着的那個藍白塑料箱,眼角微微抽動了一下,將裝着魚粉的碗放在桌上,這才壓低着聲音:“拿到東西了?”
“嗯。”陸越輕輕點了點頭,伸手從桌面的竹筒裏取了一雙筷子,又說了一句,“再來一份打包。”
陳炳聽到這句,目光在陸越身上掃了下,沒多說其他,轉身進了後廚。
餐桌上,三大碗魚粉在店老闆陳炳的關照下,每一碗都分量十足,普通成年人一碗也足夠填飽肚子。
但陸越一口氣吃了三碗,神色身心都沒有什麼異樣。
三大碗魚粉喫完,陸越左手提着藍白色的塑料盒,右手拎着陳炳給打包好的那份魚粉,從座位上站起身。
正在後廚忙碌的陳炳,通過透明玻璃似乎看到了陸越準備離開,又從後廚鑽了出來。
“陳叔,你的事,我沒忘記。”
陸越注意到陳炳走出來,在店門前頓住腳步,微微側着頭,聲音低沉道。
“我的事?”
陳炳先有幾分愕然,隨即像是想到了什麼,擺手苦笑道,“不說這個,我是想和你說個消息,那些人找來了。”
說着,陳炳看了一眼店外的行人,放低了聲音,指着陸越提着的那份魚粉,“他們不會放過老韓的。”
“我知道了,謝謝陳叔,走了。”
陸越也沒多言語,招呼一聲,走出了米粉店。
穿過了幾條亂糟糟的巷子,陸越逐漸到了舊城區邊緣的一個土山包下方。
這個土山包周圍有些低矮破敗的房子,但居住的人並不多。
陸越來到了土山包左側一個偏僻的角落,走進了一個兩米多高的洞穴前,停住了腳步。
這是幾十年聯盟還處於戰亂時期,鹿港市政府修建的防空洞羣落中的一個。
不過經過了歲月洗禮,防空洞早已失去了曾經的職能,或是成爲了一些底層民衆生活的落腳之處,或是被一些商人承包來充作倉庫使用。
砰砰——
陸越走到防空洞的一扇鐵門前,通過叩門環在門前敲了兩下。
很快,防空洞的鐵門打開,一個頭發蓬亂年歲大概在五十左右的男子穿着一身白大褂從門裏探出頭來。
“怎麼樣,順利嗎?”
看到站在門前的陸越,男子帶着血絲的雙眼微微亮起,忍不住開口詢問。
他的聲音隱隱還帶着幾分期待和緊張。
“很順利。”
陸越面色平靜地點頭,隨手將拎着的那份魚粉遞給了對方,朝着防空洞內走了進去。
“那就好那就好。”
繞過防空洞門口的一段昏暗的長廊,裏面的光線頓時明亮了起來。
四米多高的防空洞極爲寬敞,大概有四五百平,正中間的一塊區域上方,數盞吊燈照得下方一片通明。
燈光下的中心區域,擺放着生化培養箱、超淨工作臺、高壓滅菌器、烘箱、加熱板、電爐、電子分析天平、磁力攪拌器、分光光度計、光學顯微鏡、掃描顯微鏡、均質器等各種儀器和設備。
另外一邊,還有心電儀、吊塔、護理牀、對接車,呼吸機等常見的醫用設備。
這是一處地下實驗室。
陸越先是將那個藍白色的塑料盒放在工作臺上,然後轉身走到了實驗室靠牆邊的一張接駁着各種電線的金屬牀前,從懷裏掏出了那個破布包,取出了裏面的那塊金屬電子元件。
“這是應該是從薩羅帝國軍用音頻光譜監測儀裏拆下來的,據說能夠監控噪音、粉塵以及各個頻道的長短微波,功率上應該夠用了。”
手裏捧着塑料打包盒,吸溜吸溜喫着魚粉的韓忠鎬,從旁邊走了過來,看着陸越拿出來的金屬電子元件,雙眼微微放光,“薩羅人的軍工產品還是可靠的,雖然東西傻大黑粗的多,但這些年受戰爭影響,這種精巧設備的工藝水平也有提升。有了這個東西,我覺得你才能徹底激發血清的活性,下次的手術或許就能挺過去。”
薩羅帝國這些年與聯盟一直有局部的戰爭衝突,但雙方的交流並沒有斷絕,反而因爲戰爭,這些年不少軍工產品不斷流入到民間。
陸越對於韓忠鎬的說法不置可否,只是伸手小心翼翼地將那塊金屬電子元件,裝到了金屬牀中間一個特意留下的一個凹槽。
嚴絲合縫。
陸越伸手按下了金屬牀旁邊的一個電源開關,一陣低低的嗡鳴裏,金屬牀一側硬幣大小的錶盤內,指針開始轉動,跟着一個綠色監控燈倏然亮起。
“成了。”
韓忠鎬看着那個微型錶盤的指針到頂綠燈亮起,不由有些興奮起來,“陸先生,不得不承認你的動手能力,僅僅通過我的描述,在規格上就能夠做得標準配套,這一點哪怕在大型軍工廠能做到的也沒幾個。”
陸越面對韓忠鎬的誇獎依舊神色平靜,站起身看着運行良好的金屬艙,輕輕拍了拍手,淡淡說道:“心臟已經發育成熟了嗎?”
韓忠鎬聽到陸越的問題,急忙將吃了一半的魚粉扔在了旁邊的一張桌子上,興匆匆的跑到地下中間的一個實驗臺前。
在那個實驗臺上,擺放着一個白色方形的培養箱,培養箱的一面是通明的玻璃,通過玻璃能夠看到營養液裏面是一個比雞蛋略微大一些的紅色心臟。
“真沒想到,我在這樣的環境裏,真的培養成功了。”
韓忠鎬看着培養箱裏的那顆心臟,臉上露出了迷醉之色,“現在就差最後一步了。”
說着,又擡起頭看了一眼陸越,神情裏帶着幾分激動。
陸越平靜地將放之前放在工作臺的那個藍白色塑料箱拎了過來,咔嚓一聲打開了塑料箱。
一陣冷氣凝霧散開後,就見到塑料箱裏放着一隻裝着透明的液體試管。
陸越伸手將試管取出,遞到了韓忠鎬面前。
韓忠鎬接過那支試管,細細打量了起來,臉上露出了嘲弄之色,“自從前些年的‘限制克隆人’法案提出後,酸鈉素就被限制售賣了。可事實是聯邦的那些個大人物,哪個不是在通過克隆體來延長壽命。”
“還在緬懷你的那些光輝過往。”
陸越看着韓忠鎬臉上的神色,語氣清冷。
“呵,我一個滿手血腥的混蛋,身上的罪惡死幾百回都不夠,能有什麼緬懷的。”韓忠鎬神情落寞,又轉而望向一旁的陸越,微微欠了一下身,“如果不是你,我還在那泥沼裏,無法逃離。”
“我們說好的交易。”
陸越擺了擺手,盯着培養箱中那顆鮮紅的心臟,“你協助我完成改造,我會解決掉你的麻煩,也解決掉那個讓你無法掙脫的泥潭。”
“我……”
韓忠鎬微微有些失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