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乎所有人，都厭惡黑暗，但歐陽虛彥喜歡黑暗，毫無絲毫光亮的徹底黑暗。
人，自黑暗中來，又將重歸黑暗。黑暗，纔是一個人真正的歸宿，最最舒適的環境。
黑暗無聲，歐陽虛彥卻能感受到無盡黑暗中徐徐滾動的濤嵐。那就像平靜的海面下，涌動的暗流。
只靠着仔細觀察顏如卿臉上表情的細微變化，歐陽虛彥便知道，她並沒有將一切盡皆說出，而是有了隱瞞。更不用說，在其逼迫之下，顏如卿最後還說出了原本明顯不打算說的關於幽靈戰甲的祕密。
既然能瞞一件事，那就意味着還有更多。歐陽虛彥根本不信，顏如卿已當真將所知的一切盡皆說出。
果然，背叛的女人，再不值得信賴。
他歐陽虛彥生平第一次真正愛上一個女人，想毫無保留地信任一個女人，得來的卻是最終的背叛。
而這一切，全是因爲林森。因爲這個傢伙，他所愛的女人變心了。
無邊的嫉火，像海面下狂涌的浪濤，瘋狂衝擊着歐陽虛彥的內心。
雙眼倏然睜開，眸中的怒火，成爲破壞黑暗的唯一一絲微光。
歐陽虛彥撥通了某人的通訊。
“永生，即將實現。人類，將能自由穿越於宇宙的每一處。蟲族，再非威脅，只要你能按我說的去做。但是，計劃需要加速。我不管你用什麼手段，必須儘快打造完一個完美的虛擬世界。這將是你唯一的機會。所有的源代碼，我這便發你。”
斷了量子通訊，歐陽虛彥重新閉上雙目。
眼中的微光消失，四周重歸徹底黑暗。
感受着黑暗中常人難及的徐徐濤嵐，歐陽虛彥在內心深處發出了呼喚。
“我的使徒，你終於主動來尋我了，怎樣，接受我的建議麼？”低沉的聲音，彷彿來自九幽深處，直接印在歐陽虛彥的內心。
濤嵐驟然狂涌，歐陽虛彥卻如岸邊海潮衝擊下的礁石，巋然不動。
他毫無猶豫地壓下被充滿誘惑的聲音所鼓動的心緒，冷然道：“我有什麼好處？”
“成爲我真正的使徒，這樣的好處，還不夠麼？”
“別來虛的。”
幽幽嘆息後，那聲音道：“成爲我的使徒，你便會擁有無限的力量，你將是這個星球上最強大的個體。”
“能比你強麼？”
“不能。”
“那我要來做什麼？”
“成爲使徒的你，足以消滅那些蟲族，保住庫侖行星。”
“消滅蟲族？”歐陽虛彥不屑輕哼，“我怕到時蟲族未能消滅，我已先成了你的奴僕。使徒。哼哼，豈非便是你的使徒，而你，是主。”
短暫的沉默後，那個聲音又道：“那麼，你想要什麼？”
“告訴我，讓人類在虛擬世界中永生的奧祕；告訴我，如何在虛擬世界中創造生命。”
“後者，我無法做到，那是真神的領域。前者......你又能給我什麼回報？”
這一次，輪到歐陽虛彥陷入了短暫的沉默。好一會兒，他才故作隨意地迴應：“一直以來，你豈非都在暗中給我們指引麼？從未向我們提過回報。那再做一些指引，又有何妨？”
“沒有時間了。我已沒有時間，等待你們慢慢成長。原本，我以爲，你們還擁有足夠的時間，成長到能對抗蟲族的高度，但現在，顯然已經不行。除非，你們都成爲我的使徒，真正的使徒。如此，你們便會擁有真正能夠對抗蟲族的力量。”
歐陽虛彥敏銳地察覺到了對方言語中的漏洞，冷笑道：“原來，你也不是蟲族的對手。那還誇下海口。”
“你懂什麼！”黑暗中，無形的濤嵐忽然瘋狂涌動，不僅衝擊着歐陽虛彥的心靈，也化作實質肆虐整個密閉的房間，像是一場風暴，震盪着一切。
好一會兒，濤嵐平息，那個聲音又道：“你是這個星球之上最智慧的個體之一，所以我也不瞞你。若我能真正覺醒，自行從星球內破體而出，便將成爲宇宙之神。別說蟲族，更強的存在，我也不放在眼中。但時間不夠了。不然，我何須你們成爲使徒。神，尚不能行走世間，便需藉助使徒。”
神？歐陽虛彥嗤之以鼻。連創造生命都做不到，如何能稱之爲神？但使徒......替神行走世間的使徒——歐陽虛彥終於明白，爲何在蟲族出現後，這一直在暗中指引他們的存在，會一反常態地頻繁主動聯繫了。
“接受我的契約吧，成爲我真正的使徒。如此，你便能知曉讓人類永生於虛擬世界的真正奧祕，也能擁有對抗蟲族的力量。這對你我都好。”
仿似感受到了歐陽虛彥內心的動搖，那個聲音又道，“你可知道，已經有人接受了我的契約？使徒的名額有限，若你再有猶豫，恐怕會再無機會。你的時間，不多，而我的耐心，也很有限。儘管我承認，你是最好的天選者之一，但你該明白，現在的我，也不得不做出退一步的選擇。”
已經有人接受了契約？歐陽虛彥的內心，猛然一震。威斯克與沈光遠兩人的身影，閃過他的腦海。
威斯克曾接受這超級生命指引之事，歐陽虛彥已經知曉，他也推斷過，沈光遠之所以能取得如此大的成就，必也是得到指引者之一。甚至陸離、林森，都可能是接受指引的天選者。
那麼，是誰已經簽訂了契約？會是沈光遠、威斯克，還是陸離？又或者，林森？
歐陽虛彥很快將林森排除在外，因爲連他都不肯成爲使徒，林森那傢伙又如何能肯？
使徒，聽起來很誘人，但歐陽虛彥知道，一旦真正成爲使徒，必受掌控。替神行走世間，豈能不受神的掌控？
“容我再想想。”歐陽虛彥並沒有將話完全說死，但不論對方如何呼喚，再不做迴應。
濤嵐消失，一切恢復平靜，黑暗中的歐陽虛彥，重新睜開了雙眸。下一刻，他向沈光遠發起了量子通訊。
“新的突破？”面對歐陽虛彥的詢問，沈光遠搖頭苦笑，“並沒有真正意義上的突破。儘管人體的意識，在死亡後已能多存在那麼幾秒，但並沒有太大意義。”
沈光遠的回答，令歐陽虛彥很是失望。顯然，沈光遠並未成爲使徒。
如果沈光遠與超級生命達成契約，以他對於那事的狂熱追求，必然會提出同歐陽虛彥一樣的要求，人類的意識在虛擬世界永生之事必然得到突破。
寄望於沈光遠之上的奢望落空，歐陽虛彥卻不曾死心，試探詢問：“超級生命，未再給你指引？”
“你怎麼知道.....”震驚之中的沈光遠，話說了一半便已醒悟。
是了，他能得到超級生命的指引，威斯克也能，那麼歐陽虛彥又憑什麼不能？而這，更可以解釋歐陽虛彥如彗星般崛起，成爲全球首富、成爲掌控整個星球經濟命脈直到真正第二人的奇蹟。
“我問了句廢話。”沈光遠苦笑，“你自然也該得到過它的指引。甚至，你最近也該聽到了它的主動召喚。是的，它召喚了我，只要我答應成爲它的使徒，便無需自身的努力也能很快真正掌控人類意識在虛擬世界永生的奧祕。”
“那你爲何不答應？答應他。你可知道，一旦真正掌控這一奧祕，我們便將踏入上帝禁區！我們的時間，不多了。一旦在庫侖行星徹底淪陷之前，無法掌控這一奧祕，我們都將會在戰爭中死亡，無以倖免！所有的希望，將都跟着化作泡影！一切的努力，全成爲笑話!”歐陽虛彥的聲音充滿了蠱惑，又隱帶威脅，他萬分急迫地想要沈光遠接受超級生命的契約、成爲使徒。
“天下從沒有免費的午餐。代神行走的使徒，聽起來充滿了無限誘惑，但我深知，這必然需要付出代價。你受過他睡夢中的指引，便該有所察覺。我們實際上，已經受到影響，變得自私，變得貪婪，變得冷漠，變得自認超脫衆人之上而無視普通人的存在。一旦成爲使徒，我擔心，我會徹底喪失人類的情感、再非真正的人！”
儘管沒有打開光幕而僅僅是量子通訊，歐陽虛彥看不到沈光遠的臉，但只憑那急速的話音、沉重的喘息，他變知道，沈光遠正自苦苦掙扎。
他所需要做的，只是再加把火。
微微的笑意，終在歐陽虛彥陰鷙的面容上浮現。
讓沈光遠成爲使徒。
只要他再輕輕推動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