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琅難得登一次門,卻連屋子都進不去,直接被一個丫環客客氣氣地擋在門外。

    要是擱從前,她肯親自登門拜訪還是給馮琥面子呢,如今卻遭人打了臉。

    “綠竹,你算哪根蔥,居然敢攔着二小姐不讓進屋。”

    玉蘭橫眉豎眼地指着綠竹的鼻子開罵,她皮笑肉不笑地微勾了一下脣角。

    “奴婢雖然身份卑賤,卻懂得什麼叫忠心事主。既然大小姐交代了別讓任何人來打擾她睡覺,那麼奴婢就一定會做到。還請二小姐不要難爲奴婢,不如先回去,等晚膳後再來吧!”

    “嗬你個死丫頭,居然還安排起二小姐來了。二小姐,綠竹這麼沒規矩,真該叫管教嬤嬤過來狠狠地打上一頓纔是。”

    “我是大小姐身邊的丫環,如需管教,自然由大小姐做主,二小姐還管不到冷香院的事吧?”

    “你以爲只有大小姐可以做主嗎?夫人也是可以做主的。”

    一般情況下,各院的奴婢都由各院的主子發落。不過宋氏作爲當家主母,闔府上下的奴婢她都有權發落了。

    玉蘭以爲自己這麼一恫嚇,綠竹一定就會服軟了,可她卻照樣一副硬骨頭的架勢。

    “如果因爲奴婢忠心事主,夫人就要發落我,只怕大小姐也是不依的。”

    玉蘭和綠竹拌嘴的時候,馮琅只是矜持地站在一旁不吭聲。

    兩個丫環起了爭執,她一個做小姐的自然不會加入,那樣未免太不自惜身份了。

    不過聽出綠竹一點退讓的意思都沒有後,她就出聲喝住了玉蘭。

    今時不同往日,別說馮琥如今不是從前那個慫包,就算是,馮琅眼下有求於她,也不能一來冷香院就把她的貼身丫環收拾了。打狗可是要看主人的。

    “玉蘭,不得無禮,大姐既然在休息,我們自然是不便打擾的,你怎麼還衝綠竹嚷嚷上了,真是越來越沒規矩了。”

    擺出小姐的譜兒訓斥了玉蘭一番後,馮琅再褪下戴在手上的一枚玉指環,含笑遞給了綠竹。

    “好丫頭,好一個忠心事主,這個賞你了,以後伺候大姐時要更加盡忠職守,明白嗎?”

    阿琥一覺睡到日落西窗才醒。隔着湖水藍的牀帷見她伸着懶腰坐了起來,綠竹趕緊快步走來挽起帷帳。

    醒來後的阿琥第一句話就是:“好餓,晚膳送來了嗎?”

    “已經打發小丫環去取了。本來想等膳盒到了再叫醒小姐的,沒想到你剛好醒了。小姐這是在公主府沒喫飽嗎?”

    “公主府的賞花宴,所有食物都做得跟花兒一樣,看是好看,喫也好喫,就是份量太少了,我根本就喫不飽。”

    清河大長公主是個風雅之人。

    賞花宴的每道菜都要緊扣花的主題,做成不同的鮮花形狀,裝入小巧精緻的碗碟。分別擺在每位客人面前,是每人一口的份量,多了沒有。

    對於一幫公侯人家的夫人小姐來說,這樣的份量足矣,十幾道菜喫到最後還會覺得撐,只是略嘗一嘗罷了。

    不過對於阿琥來說,這個賞花宴就很華而不實了。別說十幾道菜,就算是上幾十道菜,她也是喫不飽的。

    之前宋氏還特別叮囑阿琥,讓她在公主府做客時千萬別像家裏那樣敞開肚皮猛喫。

    結果,她發現自己就算想要胡吃海喝一番都沒門。

    小丫環提着膳盒進屋後,阿琥已經幹光了兩碟桂花糕,還在等着乾飯。

    晚膳的四菜一湯全部以葷菜爲主,叫化雞,八寶鴨、糖醋魚,紅燒肉和蓮藕排骨湯。

    雞鴨魚肉樣樣俱全,阿琥喫得不亦樂乎。

    在她看來,做人最大的樂趣就莫於過一個喫字,美食就是人世間最讓人快樂的東西。

    阿琥埋頭乾飯的時候,綠竹在一旁跟她說起下午馮琅來過的事。

    “她跑來找我幹嗎?”

    “肯定是無事不登三寶殿,否則二小姐的腳纔不會搭到咱們冷香院裏頭來呢!”

    “你說得沒錯,她來找我肯定有目的。”

    “小姐,二小姐恐怕是有事相求。我攔住她不讓進屋,她非但不惱還賞了我一枚指環。連我都要籠絡一下,十有八九是有什麼事要求到你頭上。”

    阿琥想了一下,差不多能猜出幾分。

    “今日清河大長公主說,讓我以後沒事就過去她府裏做客,估計她是想沾這個光吧!”

    綠竹這日雖然也跟着出了門,但是她們這些丫環沒資格跟進公主府伺候,只能侯在門外,對於賞花宴上發生的事一無所知。

    “小姐,大長公主真這麼說,那可太好了!”

    阿琥滿不在乎地哼了一聲。

    “哪裏好了?去公主府做客規矩太多太拘束,而且連飯都喫不飽,我纔不想再去呢!”

    “我的好小姐,清河大長公主多少人想攀高枝都攀不上呢,你倒好,送上門來的好處還想往外推。你能得大長公主如此青睞,就連侯爺以後也不敢再小瞧你了。難怪二小姐突然巴巴地跑來冷香院獻殷勤,原來是想借你的東風去高攀大長公主呢。小姐,你可不能遂了她的心願。”

    “知道了,她想臨時抱佛腳,還得看我這尊大佛讓不讓她抱呢!”

    晚膳用完後,阿琥正倚着靠枕歪在美人榻上喝茶,外頭的小丫環通報說二小姐來了。

    “綠竹,請二小姐進屋坐。”

    在玉蘭的陪同下,馮琅風擺楊柳般地進了屋,嬌俏的臉蛋上綻滿笑容,對着阿琥深深一福。

    “妹妹見過大姐。”

    “二妹來了,快請坐。綠竹,茶沏好了嗎?”

    “來了,二小姐請用茶。”

    綠竹親自端着一碗茶送到馮琅手裏,她輕抿了一口,不自覺地暗中皺眉。

    宋氏怠慢馮琥也不是一日兩日了,冷香院的喫穿用度每每都是得過且過。像這個碧螺春的茶葉還是去年的陳茶,而馮琅可是年年只喝新茶的。

    “二小姐是不是喝不慣啊?這可是咱們屋裏最好的茶了,當然沒法跟你屋裏的新茶比。”

    馮琅一聽這話頭不對,嬌笑道:“哪有,最好的新茶向來都是送去爹的書房,他老人家偶爾賞我一兩二兩,並不多了。對了,大姐,我帶了一份禮物過來送你,你看看可喜歡。”

    馮琅有意岔開了話題,玉蘭也機靈地上前一步,把自己端在手裏的一隻托盤在阿琥身畔放下。

    “哦,不知二妹給我帶了什麼好東西呢?”

    馮琅親自走上前打開那隻小巧的紅木雕花銅釦鏈錦盒,裏面裝着一對黃金鑲寶石的花開富貴髮釵。

    外形是一朵折枝牡丹,以黃金打造出栩栩如生的花瓣與枝葉,花蕊位置嵌着一塊晶光四射的鴿血紅寶石。

    阿琥故作訝異:“這麼漂亮名貴的髮釵,二妹自己難道不喜歡嗎,爲何要割愛送給我呢?”

    馮琅含笑道:“我看大姐愛穿紅衣,愛戴黃金,這對花開富貴釵再適合大姐不過了。就特意找出來送給姐姐,不知大姐可還喜歡?”

    阿琥老實不客氣地點頭道:“嗯,我很喜歡。既然二妹願意割愛,那姐姐就笑納了。”

    “大姐喜歡就好。”

    見阿琥神色愉快地收下了這對髮釵,馮琅自覺一切順利,就聲音柔柔地開始提要求了。

    “大姐,以後你再去清河大長公主府做客時,也帶上妹妹同行好不好?公主府又大又漂亮,我今兒都沒看夠,有機會的話還想再去看看。”

    阿琥笑容滿面地看着馮琅,問得直截了當。

    “二妹突然送我這麼貴重的禮物,就是因爲這個原因嗎?”

    “當然不是,大姐想到哪裏去了。以前妹妹年紀小,不懂事,不知道要跟大姐多多親近。如今難得有機會再和大姐住在一塊,就想多親近一下。”

    馮琅想也不想地就矢口否認,儘管她心裏明明是打的這個主意,嘴裏卻是不能直說的,否則只會落人口實。

    “既然不是這個原因,那綠竹你把這對髮釵收起來吧。”

    先讓綠竹把錦盒拿走收好後,阿琥再笑嘻嘻地對馮琅說:

    “二妹啊,公主府雖然又大又漂亮,可是那地方太拘束了。反正我是不想再去第二次,所以你這個心願姐姐恐怕是幫不上忙了,妹妹該不會怪我吧?”

    阿琥只收禮不辦事,又事先用話堵住了馮琅的嘴,讓她想要反悔收回貴重禮物都不行。

    馮琅笑容一僵:“……”

    偷雞不着蝕把米的馮琅悻然回到宋氏屋裏後,宋氏一聽也氣得半死。

    “那對髮釵可是前朝雍王府流出來的名貴髮飾,價值不菲。這個馮琥腆着臉收了這麼貴重的禮物,卻連一點好處都不肯漏給你,真是虧她好意思。”

    馮琅同樣惱得不行:“明明我今天還在公主府幫她說了話,她卻全然不知感激,居然白白昧下了我的一份厚禮,真是可惡之至。”

    “琅兒,這個馮琥雖然可惡,可是眼下咱們還不能輕易得罪她。畢竟清河大長公主對她另眼相待,就算她自己不願再去公主府做客,哪天大長公主想起她,派人過來請,你也還是可以找機會一塊跟去的。”

    “娘,我也是這麼想的,所以哪怕馮琥收了東西卻不肯辦事,我也只能認了,總不能跟她撕破臉徹底鬧僵是吧?”

    宋氏滿意地點頭道:“琅兒,你做得對,小不忍則亂大謀。只有維持着一份表面上的姐妹情誼,日後你纔有機會沾她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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