庾氏與章明承對視一眼,均十分詫異。
王佑安身爲大司馬王旌的嫡子,兩府向來不互相走動,他來找庾氏做什麼?
太夫人和章相不知道,太子和汪思柔對視一眼,心裏門清。
爲什麼?
自然是爲了桑落。
否則還能商議朝廷大事不成。
“請他進來。”
王佑安今日一席深色銷金雲團花直裰,難得的正式。
他本就氣質如玉,裝扮幾分後,更是襯得他的面容雋永如山、秀澈似水,謙遜文雅,君子如蘭。
“見過太子殿下。”
“太夫人,章相爺。”
他行禮儀態若行雲流水,舉手投足間都是優雅與高貴。
這便是百年士族的底蘊所在。
與葉彥遠立在一處,如同珠玉與瓦礫,對比不要太慘烈。
章明承笑道:“子玉今日怎麼有空過來?”
王佑安遞上一個扁形木盒,打開裏面是支木釵,鳳頭釵樣式,古樸大氣,雅緻不俗。
“這支木釵由烏龍木所制,質地堅逾鐵石,不怕水浸火燒,有人贊這種樹是君子之木,忠直挺拔,子玉想將此釵贈予嶽姑娘。
先前她及笄,未能尋得此木,如今方纔製成,望爲時未晚。”
王佑安說完,廳內又是一陣沉默。
比得知葉彥遠懷孕的表妹存在後更長久的沉默。
男子給女子送釵……
這是能隨便送的嗎?!
這是表達想與女子成爲結髮夫妻,代表相思愛戀!
新都侯說的那樣明確,難道他對桑落……
事情來得太突然,庾氏感覺嗓子有些幹,半天都找不到自己的聲音。
“新都侯,你可知其中含義?”
王佑安笑得溫柔,“自然,還請太夫人成全。”
他說完深揖到底,一派真誠。
庾氏一時喜出望外。
她原本就不大看得上葉彥遠,覺得他配不上桑落,尤其是現在又爆出養外室。
但新都侯王佑安卻完全沒有這方面的問題。
京中多少小娘子愛慕於他,他卻從未傳出與哪家姑娘小姐不清不楚,說句守身如玉也不爲過。
且他與桑落站在一處,郎才女貌,端的是賞心悅目。
“今日子玉獨身前來,有失禮數,還請老夫人諒解。”
他說着往葉彥遠方向看了一眼,“事急從權,子玉深恐錯過佳人,只能冒昧前來,過後定會依着禮數行事。”
庾氏最後一點疑慮也被打消——之前她一直隱祕行事,王佑安定是今日才知桑落定親,來不及請中人,做其他準備。
這纔是低頭娶婦該有的態度!
桑落這樣的好姑娘,值得被珍惜對待!
汪思柔也甚覺解氣。
她雖然是“桑熙黨”,可此刻的新都侯實在太有魅力。
自他進門後,這一系列的操作,讓她十分想要倒戈。畢竟,誰能抗拒一個溫柔專一還好看的男人呢?
何況,新都侯救桑落於水火。
而大表哥,這麼多天過去還沒回來,可見沒將桑落放在心上。
眼見大小女人都被玉郎的風姿迷住,章相和太子急了。
一個葉彥遠還沒扔利索,又來了個王佑安。
且此人段位之高,十分難纏。
章明承輕咳一聲,企圖引起老太太的注意。
但他顯然低估了漂亮溫柔的男人對女人的吸引力,整個廳裏除了桑落,沒有一個人留意到他。
“太夫人,我與桑落已經立過婚書,今日聘禮已下,她就是我未過門的妻子……”
話未講完,他便收穫了滿廳女眷鄙夷嘲諷的目光。
那些眼神如有實質,朝他撲面而來——
憑你也配!
身旁的茹娘還附在他身旁哭哭啼啼,“表哥,我好怕,表哥你要保我們的孩子……”
這蠢女人,這時候還在給桑落上眼藥。她不知若是今日婚事不成,等待她的將是母親的雷霆手段。
太夫人本來就想退婚,此時更是嫌他礙眼,正要開口說話,章明承先她一步道:“彥遠說得倒也有理,婚書已立,這親事還需從長計議。”
太子立刻附和,“沒錯。桑落現在還未退婚,是葉彥遠的未婚妻。”
比起王佑安來,還是葉彥遠更安全些。
葉彥遠有表妹那樣大的把柄,隨時都能一腳踢開。
太子的發言讓汪思柔對他怒目而視。
他一邊暗自感嘆女人果然不靠譜,見了漂亮的男人就什麼都不顧了,一邊對王佑安笑道:
“孤將桑落當做妹妹一般,自然希望她幸福。如今葉彥遠做出此渣男行徑,自是不堪爲配,然而禮法規定,還是應先解除婚書再說。”
能拖一時是一時。
章相也向老太太使眼色:王佑安再好,也姓王,與他們是對家。
庾氏從最初的驚喜中回過神,儘管十分喜歡王佑安,但考慮到老大和王旌的對立關係,涉及朝堂,只能略帶惋惜道:
“子玉且稍後幾日。只怪老身老眼昏花,當那葉彥遠是個好的,差點誤了桑落。禮不可廢,且退了婚約再說。”
庾氏的稱呼已經悄然從新都侯變成了子玉。
至於一再中槍的葉彥遠:……
他只是犯了個全天下男人都會犯的錯誤而已,怎麼就成十惡不赦了。
然而不會有人在意他的感受。
這就是相府對渣男的待遇。
王佑安從來不會讓人爲難,當即道:“子玉此舉,不是一時一刻的意氣用事,老夫人放心,無論幾日,我當等得。”
庾氏更加歡喜,對他也愈發親切。
王佑安準備告辭,庾氏直接對桑落道:“你去送送子玉。”
儼然將廳裏的葉·準未婚夫·彥遠當做空氣一般。
桑落低頭應是,隨王佑安走出去。
兩人一前一後往外走着,一時誰也沒說話。
“其實來見你之前,我有好些話想和你說。”
經過花園時,王佑安停下來,“可是見着你之後,又覺得什麼都不用說了。原本我在想,倘若你嫁了旁人,那人會一心一意對你,把你放在心頭,再不起他念了麼?他會知你,懂你,顧惜你麼?”
桑落擡起頭,兩人目光交匯。
“所以你來救我,不顧家中反對,”桑落知曉王佑安,就像王佑安知曉她一樣。
她搖搖頭,“你不必如此。其實我——”
“你不在乎,”王佑安接下去,“葉彥遠有幾個外室小妾你都不在乎,你一直以來所求不過是一個安穩,一個家罷了。”
他苦笑一聲,“可一想到你會嫁給旁人,成爲別人的妻子,你會和他在一起,我心裏的感覺……就像有火在燒,從來沒有那麼難受過。
桑落,我不是爲你,我是爲了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