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架上,許宸楓的貼身護衛步容說道。
雨水混着風聲拍打在車窗上,即便坐在車裏,冷意也如跗骨之蛆,揮之不散。
桑落便輕聲道:“我不要睡在車裏,我怕冷。”
她說的有些嬌氣,又有些可愛,倒像是回到了他們年少的時候。那時候,雪凝也愛這般與他撒嬌。
許宸楓愛憐地撫過桑落的側臉,“妹妹,還是咱們南邊好。”
他的溫度比常人要冷幾分,貼着臉上,似是透進肌膚血液冷在心裏,桑落強忍着叫自己不要躲避,回頭對許宸楓柔柔一笑。
那笑嫣然,如彭城的三月花海,灼灼奪目。
許宸楓癡迷地將人摟進懷中。
他低頭,與她貼面,鼻樑磨着她冰涼如玉的面頰。
“雪凝,我什麼都能給你,你不準離開我。”
風雨如晦,不知又行了多久,馬車才停了下來。
一處雅緻的宅院外,許宸楓撐着傘,扶桑落下車。
“妹妹,今晚將就一下,先住在這裏。明日一早咱們就走。”
桑落不動聲色,打量周圍的環境,這應是處別院,周圍並無多少房舍,樹木掩映其中。
她並不認得。
桑落同許宸楓一起進去,聲音柔軟,“我想洗個熱水澡,你叫青黛來伺候我。”
“好。”
“可我沒有換洗衣物。”
“我叫人替你準備。”
“我不喜穿新的,貼身衣物最好下過水後才柔軟舒適。”
“我知道。”
許宸楓對桑落的溫柔耐心,一向很好。
只要她肯乖乖聽話,他總是願意滿足她的一切要求。
她不得不承認,許宸楓對旁人說殺就殺,對她卻幾多包容。
可他越是這樣,桑落越是慌張。
只因這溫柔與包容背後,是強烈到病態的佔有慾。
僕從將浴桶裏的水加滿,桑落吩咐人都出去。直到這時,她才和青黛單獨說上話。
桑落用氣聲道:“今晚一定要逃出去。他如今做了家主,比之從前那個許家二少爺更加手眼通天,若是回到彭城,咱們就更加沒有逃脫的可能。”
青黛是清楚許宸楓的瘋狂的,聞言狠狠點頭。她悄悄比畫了個五字,給桑落一個安心的眼神。
蒙小五?!
桑落不可置信地睜大眼睛。
……
青黛走出去,對屋外候着的侍女道:“姑娘已經沐浴完畢,她的貼身衣物,可準備好了?”
侍女雙手奉上。
青黛語帶挑剔,“姑娘肌膚嬌嫩,這般嶄新的可不成。”
侍女畢恭畢敬道:“家主已經吩咐過,這是奴洗過烘乾的。”
這麼快?
青黛將信將疑拿過裏衣,果然觸手尚有餘溫。
“……你退下吧。”
等到桑落穿戴好,青黛走出去問侍女,“姑娘餓了,我去給姑娘煮些東西。廚房在何處?”
侍女舉起食盒,“家主早就吩咐過,奴剛纔已經做好了晚膳。如今天寒,奴熬了燕窩粥,還有幾樣小菜給姑娘。”
青黛接過食盒進去。
沒一會兒,她又走出來道:“姑娘不愛這燕窩粥,我去……”
“奴還爲姑娘下了紅豆麪,家主說姑娘愛喫這口。”
“……你盛上來吧。”
等青黛再一次將麪條端回房間,對着桑落苦笑着搖搖頭。
顯然,她也是被監視的對象,沒得自由。
青黛悚然一驚,“你請他來做什麼?”避都來不及。
桑落冷靜道:“我拖住他。”
青黛知道如果她與桑落一直呆在一處,一定會受到最嚴密的監控,連這房間都走不出去,那樣她就沒有辦法聯繫小五。
可是……
桑落朝青黛安撫地笑了笑,“從十一歲進許家,我便日日同他在一處,我比任何人都瞭解他。放心吧,他傷不了我。”
他若真傷不了你,咱們也不會拼命逃出來了。
青黛雖心中腹誹,卻也依桑落所說照做。
很快,一襲白衣的許宸楓走進來。
“妹妹,你找我?”
桑落原本坐在燈下垂淚,見他來了,扭身背對着門口,繼續嚶嚶抽泣,雙肩微微顫抖,別樣的柔弱婉轉。
許宸楓當下便軟了心腸。
“妹妹,你怎麼了,可是受了什麼委屈?”
他要爲她拭淚,桑落下意識地躲開,讓許宸楓擡起的手落了空。
擡眼看到許宸楓眼中寒芒乍起,桑落心中微顫,自己將面頰上的淚水擦了,帶着哭音道:“不過是爲自己傷心罷了,不值什麼。”
許宸楓微冷的神色只在一瞬,很快他又重新換上了溫柔的笑,“妹妹如今見着我,還有什麼好傷心的?”
桑落擡眼看他,“你不是娶了延陵吳氏爲妻,如何又與人說我是你的妻子,我何時成了你的妻子?我雖沒了父母做主,你也不能這般欺我。”
許宸楓看着眼前的姑娘,鴉青濃密的睫毛上,掛着一滴將落未落的淚,眼神清澈,欲說還休。委屈的小模樣,直叫人心疼。
他第一次見到雪凝,十一歲的她也是這般看着自己,直勾勾的,叫人平白生了妄念。
許宸楓柔聲,“傻雪凝,吳娘子如何及得上你一分。不過你也當尊重她,因爲她……是你大嫂。”
桑落駭然失聲,不敢深想許宸楓話中含義。
“又嚇到你了?”
許宸楓輕笑,“好妹妹,我早說過,你是我的一個人的,我也是你一個人的。許宸蘆整日規矩禮教,逼着我娶妻,那我便教他也嚐嚐這種被逼着娶不喜歡的人,是什麼滋味。”
桑落半天才找到自己的聲音,“……可大少爺他已經娶過妻了。”
娶的還是母族範氏的小姐。
“那又如何。我休了範氏,叫吳娘子殉了他,好叫兩人在下面做一對恩愛夫妻。”
他聲音漸漸低下來,屈下身蹲在桑落面前,伸出手握住桑落的手腕。
“妹妹怎麼抖得這般厲害,是太冷了嗎?”他拉着桑落的手,低頭在她指尖輕輕一吻。
桑落臉色蒼白異常,在他碰觸自己指尖的那刻,她用盡全身力氣剋制住自己,纔沒有將他甩開。
可即便這樣,她仍覺得噁心無比,被他嚇得快要閉過氣去。
“你看,沒有人能分開我們,以前沒有,今後更加沒有。
所以妹妹,別再妄想離開我。我早就說過,天涯海角,碧落黃泉,咱們總是要在一處。”
“雪凝,”他仰頭望着她,眸心神色近乎瘋狂,“從你十一歲來到我身邊,咱們一處喫飯,一處玩樂。
你那時被教得一身俗媚,是我!一點點重新教會你如何行止坐臥,像個真正的貴女一般舉止談吐。是我!教你琴棋書畫,與你雙陸、捶丸,全都是我!
妹妹,是我將你變成現在的模樣,像九天神女一樣熠熠發光,你是屬於我的,只能屬於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