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落甫得自由,便從地上爬起來。
她要去外面,看看青黛的情況。
腿軟綿綿的使不上勁,便手腳並用的往門口爬,眼看就要跨過門檻,一個碧色的身影從外面跑了進來。
“桑落……”
桑落此時已有些恍惚,直到那女子扶起她,她纔看清楚,是青黛!
青黛還活着,她還活着,太好了……
“桑落!”
青黛看着滿身血跡的桑落軟軟地倒下去,驚叫出聲。
……
“二少爺,彈琴彈得手疼,我不學了。”
“楓哥哥,最近彭城流行緙絲團扇,我也想要。”
“楓哥哥,吳家娘送你送的金乳酥,被我吃了,她做的一點也不好喫。”
“楓哥哥,我跳的那曲飛天好看嗎?也不知何時才能學會霓裳羽衣舞,好跳給你看。”
他總是對着她笑,眼神清澈,嘴角有優美的弧度,飽含包容與寵溺。
“二少爺,我只是跟小廝傳了句話,我沒有與他說笑。”
“二少爺,沂兒是我的親弟弟,求您放過他。”
煙雨落花的江南,天邊雲霞如染。那時少年,也曾清潤雅緻,卻倏忽變了容顏。
……
桑落從睡夢中驚醒,好半天分不清現實與夢境。
她夢到了從前,夢到十五歲前的雪凝……和她的楓哥哥。
心中滋味不明,桑落怔怔盯着帷幔許久,這才發現她正躺在一處溫馨精緻的房間內。
這屋子不算很大,可無論從屋內的擺設字畫,還是房間的佈局,無不顯示此間主人的用心和地位。
這般豪奢錦繡,便是相府,也不曾有此佈置。
難道,她到底還是落在許宸楓的手中?
正驚疑不定,門被人推開,熟悉的腳步聲傳來。
“你醒了?”
青黛驚喜道,“你昏睡了一日一夜,可嚇死我們了。”
桑落聲音沙啞,嗓子乾澀得厲害,“這是哪兒?你沒事吧?”
青黛倒了杯水,喂她喝了,這才搖頭道:“我沒事,這是公主府。”
桑落渾身都使不上力氣,她握住青黛的手,小心翼翼問:“他呢?”
這個“他”,自然指的是許宸楓。
青黛扶她躺下來,“你放心吧,他走了,以後也不敢亂來。”
桑落問:“是顧先生救得我們?”昏迷前,她聽到侍衛說顧駙馬帶兵包圍了別院。
青黛聞言面色有些古怪,“……沒錯,是他救得我們。”
她語焉不詳,叫桑落沒來由地心慌。
桑落追問:“怎麼回事?”
許宸楓那樣的性格和對她的執念,怎麼可能輕易善罷甘休。何況他能來京城,一定也帶足了人手。
青黛面色更加古怪,正待說話,門口傳來輕響,有人在叩門。
“姐姐,我可以進來嗎?”
是沂兒的聲音。
桑落看了青黛一眼,揚聲道:“進來。”
沂兒在距離她幾丈遠的地方停下來,“……姐姐,你沒事吧?”
“離這麼遠做什麼?過來。”桑落只當是顧先生教他的規矩禮儀,也沒有在意。
等到沂兒走近,她才問道:“是你求得顧先生救我?你怎知我和青黛被許宸楓帶走了?”
沂兒小臉沉沉,半晌才道:“……姐姐你沒事就好。”
桑落:……
這兩人怎麼一個比一個舉止詭異。
且他們看她的眼神,都帶着些小心翼翼,是發生了什麼她不知道的事情嗎?
難道她……
失身了?!
桑落低頭看着自己從裏到外新換的衣服,心中一陣冰涼。
怎麼她一點感覺都沒有?!
正胡思亂想,沂兒問她,“……你會一直是我的姐姐嗎?”
莫名其妙!
桑落方纔死裏逃生,如今在這麼雅緻漂亮的屋子醒來,正一頭霧水,沂兒又問她如此奇怪的問題。
“到底出什麼事了!”
桑落不耐道。
青黛與沂兒對視一眼,又同時沉默。
桑落道:“青黛,你說。”
青黛又看一眼沂兒,準備說話,門外又是一陣響動。
“丫頭可醒了?快讓哀家瞧瞧。”
王嬤嬤扶着太后走進來。
桑落一見來人是太后娘娘,掙扎着就要起身行禮,太后忙攔住了她。
“好孩子,快躺下。”
她直接坐在桑落的牀榻邊上,顯得十分……親密。
王太后關切道:“你現在感覺怎麼樣?還有哪裏不舒服嗎?想不想喫東西?”
桑落受寵若驚。
上一次見太后,太后還對她狠言厲色,罵她朝秦暮楚,說她勾引王佑安,怎的今日一見,態度卻大相徑庭。
她有些無措道:“回太后娘娘的話,臣女已經無礙了。”
太后一手握住桑落的手,向來英氣威嚴的臉上,此刻滿是慈善和傷悲,一手撫着她的頭,像是對待一個小孩子,輕輕摩挲。
“好孩子,這些年你受苦了。”
說着便涌出淚來。
桑落再也躺不住,爬起來跪在牀上,“娘娘……”
您今日怎麼也這般奇怪?
身後的王嬤嬤勸太后道,“娘娘快別傷心,小心嚇到姑娘,她纔剛好呢。”
太后漸漸止了淚,親自扶桑落躺下,又給她蓋好被子,“你躺着,咱們好好說話。”
桑落何時有過這種待遇,被太后娘娘服侍?
她渾身僵硬,如同提線木偶一般任太后擺佈。
不知太后要與她說什麼話。
“果然是像。莘姑頭一回見你,便說你與哀家有幾分相似,哀家卻只當她玩笑。
真是蠢不自知!
我見了你那麼多回,卻一次都沒有認出來。
我的好孫兒,是哀家對不起你們母女。”
好、孫、兒……
桑落覺得她怕是還沒睡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