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相府姝色 >第199章 最後一次
    章熙過來時,比往日晚了一些。

    別院的人已經習慣了他每日來,蒙小五會早早挪到廊下等着,柳泉也會在這段時間去做別的事,而不是拉着桑落一起探討酒文化。

    “咦,將軍今天沒帶東西過來。”

    蒙小五最眼尖,也口無遮攔。

    事實上,每個人都看到了,桑落也是。

    昨日章熙盯着她的手爐看了半晌,她以爲今天他會帶一個新的過來。

    青黛已經習慣性開始爲她穿戴。

    天色陰沉沉的,像是要落雪,青黛取出一件大紅狐狸毛斗篷,悉心戴好帷帽。

    章熙在邊上看着她們忙碌,沒有說話,也沒有阻止。

    直到桑落收拾妥當,他率先往前走去。

    章熙已經這樣帶着她走了半個月。

    幾天前她才知道,這是章熙覺得她身子太弱,又每日窩在屋中,這纔不嫌麻煩每日來別院帶她鍛鍊。

    心中不是不感動的。

    尤其是最近愈發冷了,他每日騎馬過來,光是路上就得花費不少功夫。

    他最近消瘦了許多,這樣奔波,一定很辛苦吧。

    ……

    熟悉的小路上,兩人肩擦着肩,誰也沒有說話。

    起了風,將他的袍角吹起,與她的糾纏在一處。

    “章熙。”

    她有些忐忑,帶着幾分羞澀與慌張,小心翼翼地喚他。

    她從前的世界裏只有沂兒和青黛,她只在乎他們兩個人,如今卻不可避免地分給這個在陰雲密佈的午後,帶她散步的男人。

    章熙停下腳步,轉頭看過來。

    又一陣風吹過,拂在他清冷深邃的臉上,印着他淡淡的表情,讓桑落不由心跳加快。

    如果這時候章熙仔細觀察,一定會看到女孩臉上微微不自然的表情。

    如果他肯仔細觀察,他應該會看到她泛紅的耳朵。

    然而他只是緊皺着眉頭,聲音冰冷,“你想說什麼?”

    風似乎更大了,吹得人心也跟着發顫。

    看到他皺眉,桑落慌張地低下頭,那顆顫巍巍,火熱熱的心,也跟着變涼。

    “怎麼又不說了?”

    她聽到他不耐的聲音。

    桑落深深地呼出一口氣,指尖扣着衣襟,小聲道,“我自己會每天散步的,你不必日日過來……”

    她心疼他這樣每日朝堂、別院、相府的來回奔波。竹西說,他升任大將軍,身上的責任更重。

    章熙今日來得比平日晚,方纔她擔心了好久,生怕他路上出什麼事。她記得他身邊並不太平,隨時都有可能遇到刺殺。

    從前的桑落,關心的話總是張口就來,揣摩人心的本領更是高超,現在的桑落,一句簡單的關懷,都叫她說的糟糕無比。

    “呵~”

    章熙冷笑出聲,他感覺身上的血液變冷,結冰。

    他淡淡的笑着,涼薄殘忍,“姑娘不讓我來,是想要誰來?楓哥哥嗎?”

    桑落喫驚地擡頭,見他渾身戾氣,一如此時的天氣一般冰冷潮溼。

    “姑娘的血是冷的吧?”

    一定是吧?不然,又怎麼看不出他爲她花的心思與時間。叫他不要來,多可笑,這女人多可惡!

    憑什麼到這種時候,她還要左右他,要求他!

    桑落無措地搖頭,聲音苦澀,“不,我只是怕你辛苦,我跟許宸楓,我們——”

    “你閉嘴!”

    章熙不想從她嘴裏聽到關於那個男人一言一語。

    他怕他會忍不住,掐死她。

    早前在宮外,那個男人攔住他,口口聲聲說“吾妻”,說謝謝他的看顧。

    章熙知道,許宸楓早就查到他將桑落安置在哪兒,就連香茗苑,也被許宸楓的人衝擊過幾次。

    許宸楓對桑落,志在必得。

    “我的外室,何時成了許家主之妻?”

    章熙毫不示弱。

    他說完,成功讓許宸楓變了臉色。

    兩個大周朝最耀眼的男子,同樣品貌非凡,驚才絕豔,同樣有無邊權柄,高貴顯赫,同樣對一個女人鍾情。

    他們曾經互相欣賞,此刻不死不休。

    許宸楓道:“將軍,雪凝是我的妻子,我們早已許下白首之約,您這般強佔人妻,不怕天下人恥笑嗎?”

    章熙輕笑,神色睥睨,“你大可滿京城去說,我並不在意。她這輩子都是我的。”

    許宸楓終於沉下臉,滿面陰雲,“將軍是不肯放手了?”

    章熙挑眉,“你大可以來搶,就怕你沒那個本事。”

    許宸楓眼睛盯着章熙,陰笑道:“妹妹她身嬌體軟,將軍初受美人恩,自然是撂不開手。妹妹她十一歲跟了我,你現在看到的,愛着的,都是我調教過的。”

    他這話實在旖旎難言,章熙頓時渾身緊繃,咬牙道:“你說什麼?”

    許宸楓眼紅如血,漂亮的五官冶豔扭曲,“將軍是不是很愛妹妹身上的味道,迷醉其中?”

    他笑容殘忍,如毒蛇吐信,“那是我爲妹妹調的香。妹妹身上凝脂玉膏般的肌膚?我養的。對了,你可見過妹妹的蝴蝶?”

    他的神色近乎癲狂,眼角氤出戾氣的豔色,“那才真是豔色無雙。”

    “將軍,您還要與我爭麼?妹妹她不過是一時與我有了誤會,等她氣消了,自然會回到我身邊的。”

    “將軍,您拿什麼與我爭?就憑你們半年的相處嗎?你別忘了,是我救她出瘦馬行,是我將她養大,您到底憑什麼呢?”

    “還是憑西山的那座別院?我的人遲遲早早會將她救出來的。將軍,趁現在放手,對你我都好,對她更好。”

    ……

    章熙捧着桑落的臉頰,她的臉被冷風吹得冰涼,貼着他的手心,沒有一絲溫度。

    她仰望着他,妙目盈盈若萬頃秋波,斗篷從她頭上滑落,青絲飄散飛揚。

    “大公子……”

    她的聲音溫軟,眉眼如詩。

    火紅的斗篷,如同烈烈燃燒的火,將他冰冷的心連同整個人一同焚化。

    陰沉了整整一日的天空終於開始飄雪。

    天地靜謐的,彷彿能聽到雪落下的聲音。

    “我與許宸楓,是清白的,我不是他的妻。”

    他看着曾經留戀的軟脣,輕聲說着與那個人的“清白”,章熙閉上眼睛,擁她入懷。

    不去想什麼香味,什麼蝴蝶,章熙告訴自己,最後一次,他最後一次相信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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