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穿着黑袍紅繡紋嵌金邊的禮服,頭戴禮冠,腰上還掛着金鑲玉佩,兩邊串玉垂下,劍眉星目處處藏不住喜意。
踏進殿中,第一眼便看到那個穿着大紅喜服的姑娘。頭上蓋着豔紅似火的大紅蓋頭,分明看不到臉,他卻似能透過紅蓋頭看盡女孩羞紅的臉。
對着章熙,無論是太后娘娘或是顧斯年,都很有些話要說。
章熙躬身聽訓,滿臉受教,待敬過茶,他與桑落再向娘娘和顧先生叩首拜別。
這回不光顧斯年,便是太后娘娘,也忍不住眼含熱淚。
最終還是沂兒背起桑落,明明還是個單薄的少年,卻撐着膝對姐姐道:“姐姐,我揹你上花轎。”
章熙護在身側,沂兒穩穩地將桑落背到花轎裏放下,桑落眼前火紅一片,看不到沂兒的臉,卻知他定是捨不得自己,偷偷地哭了。
“姐姐,我會好好長大,做你的孃家依靠。”
震耳的鼓樂和喜炮響起來,十六人擡的大轎,也不見怎麼晃動,被擡了起來。
寬敞的轎內珠翠裝點,描金繪彩,底部放有冰盆,散着絲絲涼意,絲毫不熱。
長樂宮門口,章熙聽人一聲恭賀,臉上都要多帶三分笑意,他隨意揚手,竹西淮左將一袋金裸子打的喜錢,分賞給衆人。
轎輦行進得甚是平穩,出宮后街道上滿是人羣的笑論聲,到了勇毅侯府,章熙親自扶她下車,桑落一隻手握着大紅綢,一隻手搭着青黛的腕上,跟着他往前走。
地上鋪了長長的喜毯,一直通往正院喜堂。
章熙在前穩穩地走着,桑落與他相錯一步,慢慢跟着他身後。
她看不到喜堂裏的賓客,卻能聽到其中的人聲鼎沸。
隨着禮官唱和,她知道章相就坐在上首。
拜過天地,拜過父母。
禮官高聲唱和,“夫妻對拜——”
青黛扶着她,面對章熙,她就要拜下去,就要禮成……
“章相,章丞相!大將軍,不好了,不好了!”
有聲音由遠及近傳來,周圍都是笑鬧聲,可這聲音卻似能蓋過一切。
“河套失守,胡人鐵騎入關,朔方和五原兩郡均已淪陷,請大將軍即刻出徵,爲我大周驅逐胡虜!”
忽然之間,周圍的喧囂聲消失了。
像是被定住一般,整個大廳都變得鴉雀無聲,明明有許多人,卻沒有一個人說話。
多可笑。
如夢幻泡影,分不清什麼是現實。
桑落害怕起來,心被揪緊,她想掀開蓋頭看一看,看一看章熙還在不在,她的夫君,拉着紅綢另一端的人還在不在?
他是不是已經去了戰場?
這一切是不是隻是她的夢境?
然後,她聽到身旁那個沉穩有力的聲音說道:“唱禮。”
他的聲音帶着魔力,穩定人心的力量。不止是桑落,連着整個喜堂裏的人,都跟着活過來。
禮官重新唱和,“夫妻對拜。”
桑落被青黛扶着,對着面前的男人,低頭拜下去。
禮成。
她被他牽着走出去,來到他們的房中。
房中的女眷顯然都聽到那個消息,河套失守,大將軍即刻出徵。
所有人面面相覷,不知還要不要繼續下面的流程。
章熙沒有理會旁人,他從喜嬤嬤端着的托盤中取過烏木鑲銀角秤,小心翼翼地揭開紅豔似火的大紅蓋頭。
桑落眼前一陣明亮,頭頂籠着一個高大頎長的身影,擡眼是章熙黑曜石般璀璨的眸,深深的,靜靜的,幽若似海。
她從來知道章熙是俊美的,那時相府的表小姐們見着他,動不動便紅了臉,孟冬幾個不知誇了多少回,只說往後兩人的孩兒也不知該生得如何好看,非是金童玉女不可。
他的確是俊美無儔的。
桑落已經許久沒有這樣靜靜地看他,自從搬回京城,自從做了公主,總有這樣或那樣的緣由,他們不得在一處。
如今,她終於是他的妻,他與她走過重重考驗,今晚是他們的洞房花燭。
不知何時,屋裏的人都退了出去。
章熙從另一隻托盤中取出一對葫蘆杯,合上是整個葫蘆,分開便是酒器。他與她一同坐在喜牀上,將其中一杯遞到她手中。
桑落微微側過身,兩人交杯,一飲而盡。
身體湊近時,眼神便落到他乾淨的下頜上,棱角分明,是她喜歡的弧線。
飲盡合巹酒,他便該去外面敬酒。
此刻外面也的確有很多人在等着他,可章熙沒有動,握住她的手,漸漸發緊。
桑落也不知該說些什麼,似乎說什麼都不對,索性不出聲。
“不是說鳳冠墜得頭疼,我幫你卸下來。”
良久,章熙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