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夢裏,她感到自己整個人都放空了,輕鬆無比。沒有責任,不會擔驚受怕,她隨心所欲地自在。
這樣的感覺,已經很久都不曾有過。像是回到在西山,她與章熙心意互通後的那個年節。
她有些不願醒來,只想留在這個夢裏。
但是心底深處,卻又隱隱有所羈絆,被纏繞着無法真正放心。
她是被一陣吵嚷聲吵醒的。
“桑落不會真的假死過去吧?你說她要是醒不來,章熙會不會直接咔嚓了我?”
一隻手來到她的鼻翼邊,桑落雖還不是很清醒,先下意識地屏住呼吸。
“啊,她真的沒氣了!你那藥這麼靈的?青黛,你死定了,給桑落亂吃藥!”
“汪思柔,這種時候你就不要嚇我了。”
又一隻手伸到她鼻下,桑落故技重施,再次屏息凝神。
“剛纔還好好的,怎麼可能?啊!真的沒有呼吸了!怎麼辦?”
耳邊傳來青黛驚慌失措的聲音,“我不是讓她藉機行事嗎?怎麼這麼早就把藥吞了,完了,章熙現在都快當皇帝了,我的小命是保不住了。”
桑落再忍不住,“哈”的一聲笑出來。
青黛見人醒了,也沒什麼大礙,纔沒好氣道,“你要嚇死人了,不知道自己現在有多矜貴麼,少嚇唬我們這些平民百姓!”
桑落笑一陣後,才問道,“這是在哪兒?現在是什麼情況,你方纔說章熙快要如何了?”
身側的柔兒搶答道:“咱們在長樂宮,外面如今亂糟糟的,你暈倒後就被太后娘娘送回來了。相府的女眷都已被送回府了,只有我趁機留下來……大表哥快當皇帝了。”
“外面的將士們都這樣喊,‘見過新君’‘拜見陛下’這種話。”
“殿下呢?”
太子那麼大的人杵在那裏,怎麼能去跪章熙?
“太子也跪在其中,”青黛接道,“太子自言他不堪大任,將江山社稷託付新君。”
青黛問,“你現在什麼感覺?”
桑落不解。
柔兒補充,“大表哥若是皇帝,你就是皇后。馬上要當皇后了,你是什麼感覺?”
實際上桑落一點感覺也沒有,很突然,像是做夢一樣,“章熙他怎麼說?”
“自然是拒絕,他扶起太子殿下,說江山是大周,是蕭氏的,不許將士們再胡說。”
桑落點點頭,這纔是章熙。又問道:“他人呢?”
“在處理外面的事,安漢公造反,含元殿外全是反賊,我們走時,他正忙着處理那些事情。”
三人正說着話,章熙從外面走進來。
青黛和柔兒很有眼色,很快起身走了出去。
章熙坐在牀沿,盯着桑落看了好一會兒,才道,“叫你受苦了。”
桑落從他進來,便開始委屈,聽他這樣說,眼淚一下就噴了出來。
她張開雙臂,章熙自然將她抱在懷裏,親暱地摩挲着她的發心,“好了,別再哭了。夫君回來了,以後再也不會離開你。”
幾個月來的擔驚受怕,幾個月來的提心吊膽,在他懷中,一切都變得微不足道,只要他在身邊,便是美好和圓滿。
她滿足地依偎在他懷中,聽着他蓬勃的心跳聲,心中歡喜。原本有一肚子的話要講與他聽,想告訴他自己救了太子和相爺,想訴說她的離情愁緒,還有各種恐懼,此刻卻全然不重要了。
兩人靜靜的擁抱,過了好一會兒,章熙才道:
“你又要去哪裏?”
桑落立刻擡頭問他。
章熙眉眼含笑,親親她清水一樣澄澈的眼眸,啞聲道,“我回府休息,這裏是皇宮,我畢竟不便。明日一早我便進宮。”
外面還有一堆事情等着他處理,他明天一早就要趕到宮裏來商議事情。
“我跟你回去!”桑落沒有任何猶豫。
章熙也捨不得跟她分開,不過是怕她勞累,才叫她留在宮中。
落落要跟他回家,章熙自然不會有異議。
宮女早已將一身嫁衣給她脫去,章熙拿來她日常的外衣,一件件替她穿好,戴好兜帽,他俯身要抱她,被桑落躲開。
“這是宮裏,我自己能走。”
方纔在含元殿那一抱,是情之所至,此時再要他抱,桑落卻有些不好意思。
章熙也不勉強,牽着她的手往出走。
“要不要跟娘娘說一聲?”桑落猶豫。
“不用,娘娘在東宮,還沒有回來。”
娘娘爲何會在東宮,桑落多少能猜出一點,無非是方纔青黛所講,太子要禪位給章熙的事情。
她便不再多問。
從殿裏出來,飛雪漫天,地上已經積了一層,夜晚都被映照的亮堂幾分,宮門口的殺戮聲音停息,整個宮廷一片寂靜,唯餘簌簌落雪。
章熙上前一步,背對着她,在她面前屈膝,“上來,夫君揹你回家。”
桑落不再矯情,趴在他的背上,被他穩穩的揹着,朝宮外走。
長長的甬道上,只有他們兩個人,宮燈將他們的影子拖得老長,天地闃寂,她惟願這般一路走下去。
桑落圈着章熙的脖子,在他耳邊低聲道,“我很想你。”
章熙卻說,“落落,對不起。”
“從前在西山別院,我對你太壞。那時我太幼稚,總想在愛裏計較得失輸贏,我不肯承認愛慘了你,笨拙的通過折磨你,也折磨自己的方式證明你在乎我。”
“怎麼提起這些?”
桑落側臉貼着他的,輕輕摩挲,“你這次回來,話多了好多。”
章熙也跟着笑,“年紀大了,就想同你多說說話。落落,若不是你善良,原諒這麼混蛋的我,我可能早就死在戰場了。”
這些日子,他常常回想戰場上的那個夢。
他越想越覺得真實。或許在哪方小世界,甚至是他們前世,戰死沙場便是他最終的結局。
而現世,他無疑是幸運的,在渡口追上了心愛的姑娘,一切的遺憾都已彌補,終於抱得圓滿。
“從前咱們都不懂愛,所以才險些錯過彼此,不過我現在可不會任你欺負了。你若在犯渾,我就……不讓你進臥房!”
章熙被逗笑,桑落的懲罰也這樣可愛,“求你行行好,別叫我沒地方睡。”
桑落憋笑,“那看你表現。”
“好,我一定賣、力表現。”
桑落錘他,這人沒說兩句就不正經。
“你今晚就不準在臥房睡。”
“爲何?”
“太臭。”
……
“那你給我洗。”
……
“落落,落落……你給我洗,好不好?咱們現在是夫妻了。”
“章熙,閉嘴!”
閉嘴就是同意,章熙滿意的閉上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