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誰要當好人 >第13章 盡寵
    穀雨洗纖素,裁爲白牡丹。

    今日穀雨,天卻晴的出奇。旁邊幾枝歌春草挺着絢爛陽光,還在蓬勃地向上長着。

    夏傾出了宮,漫無目的地走在街上。有販賣聲不絕於耳,街上人流涌動,摩肩接踵,倒是熱鬧得很。

    一點兒不像宮中那般無趣。要是不算上每日都帶着冬天戴的厚厚兔皮手衣,像個炮仗一樣一點就着的林忻的話。

    其實那癢應當早已過去,可能是那天夏傾可能把他嚇的過分,林忻便一直覺得癢,然他又不肯抹藥,上朝時,所有大臣都看見他們的九五之尊在現在這個天兒還在把自己的手裹得嚴嚴實實。

    於是乎,皇上命不久矣之類的話,便出現在大街小巷,搞得婦孺皆知。林忻不是沒有禁止過,可是春風吹過一遍,這些消息便又瘋狂地傳起來。

    夏傾一路上聽了不少這類的話,不由覺得近日悶氣散了不少,經脈都要比往常通暢許多。

    一陣風吹過,卻沒帶來燥熱。夏傾頓住腳步,她歪了歪頭,停了好一會兒,提起輕功,像個斷線風箏,悠悠向前飄。

    身後風颳得越來越劇烈,夏傾卻變了臉色,不再賣弄,而是一步一步地慢慢往前走。

    一直到了上安城最大的酒樓。

    她擡腳進去,點了包間,倒豆子似的把所有招牌菜都點了一遍。店夥計看她不過一個小姑娘,張了張口,卻沒說什麼。他壓下心中疑惑,笑眯眯地招待了這位財神爺,點頭哈腰地出去了。

    夏傾摘下面具,推開窗子,輕輕嘆了口氣,語中少見地帶點撒嬌,“師父這麼長時間都沒來看我,準是不喜歡我了罷。”

    她話音剛落,幾名白衣男子便飄進屋裏,像是憑空冒出來一般。柳桑子輕哼一聲,“你又在這裏裝傻,誰說師父不喜歡你了?”他捋捋垂下來的幾縷額發,埋怨道,“也不知道請師父從正門進來,頭髮都被弄亂了。”

    夏傾卻沒笑,她還記得,這個極爲注重外表,連武功都要弄得輕逸柔美的師父,當年是怎樣跪在淤泥裏,料峭春寒中雪白衣裳溼了個透。他以一名劍客最溫柔的手法,抱起滿身血污的她時,並沒有半分嫌棄。

    他不在乎是不是“好看”,他只在乎有沒有莫泠。

    柳桑子抿了一口茶,有些不滿地瞥向後面,“今日這麼快就被你發現,定是因爲秦二拖了後腿。”他可不傻,夏傾要不是發現了他們,哪會平白無故地說些無厘頭的話?

    聞言,一個面色有些蒼白的男子羞赧地笑笑,只看着手中茶杯不說話。

    夏傾沒反駁柳桑子,二師兄武功大損,呼吸確實重了些。她原本只是猜測師父放心不下會跟着她,便出來試探試探,卻正巧被她找到了破綻。

    她伸手把上秦生的脈,隨即眉頭輕皺。脈象紊亂,極不規律,就好像只是不在意地隨便跳一跳,快些和慢些都沒什麼關係,隨時都可以覺得累了便不願再動彈。

    秦生本是他們之間武功最高的,只可惜去歲下山時救了一個女子,時間長了便動了真情。誰知那女子是來尋仇的,他們的相遇也並非巧合。

    他終是被刺中心脈,武功失了大半,現如今全靠夏傾的藥湯吊着命。幸而絳泠宗武功輕盈,正好對了他病身,或可還練些簡單招式,但要是再想恢復到以前那個模樣,肯定是不可能的了。

    二師兄本來是最愛武的。

    是以她臨走前,陳芝還在囑託她。

    “想想你二師兄。”想想他,便知道自己不該動真情,知道自己不該讓什麼來路不明的阿貓阿狗都能近了自己的身,知道自己不應該同情心氾濫,看見個人覺得可憐便救了。

    其實夏傾覺得,這句提醒多此一舉,畢竟她不像秦生那麼癡,隨便來個人就能騙。她清楚地知道自己要走的方向、要去的地方,便不會被道旁花草迷了眼睛。

    倘若有花開的格外豔麗,她實在不忍捨棄呢?那便採了它,讓它和自己共赴那漫漫無歸路。下地獄時也好看看自己身邊,還有那麼一朵曾經絢麗無雙,引得自己都駐足的花。也便覺得在陰世裏不再那麼孤單寂寞。

    總歸是世人都要遷就她,她自己是不可能來就任何人的。

    她以後是要當女俠的,什麼情情愛愛,對她來說都是不重要的,還會影響她揮劍的速度呢。

    更何況,她要走的路上滿是荊棘,哪裏有什麼開的豔的花呢?

    她搖搖頭,抽回手,“上次我給師兄的藥方,接着抓了藥服去罷。若是覺得太過苦澀,便加一枝涼薄荷。本都要好了,這幾日卻又跟着師父這麼折騰,便是神仙身子也經不住這麼作踐的。你大概不是想隨了那人去吧。”那個女子刺完秦生後,便也自刎了,不知是知道自己下場絕不會好便自己了結,怕遭痛苦還是真的心中有愧。

    秦生勉強笑了笑,嗓音微啞,“師妹不必太過費心,總歸我這輩子不過就這樣了。”

    柳桑子張了張嘴,卻最終什麼也沒說。天上飛過一朵雲遮住了太陽,周圍瞬間暗了下來,馮五訕訕地開口,“今日怕是要下雨。”沒人理他,於是也沒人再說話了。

    幸得這時菜開始陸陸續續地上了,夥計瞧着這憑空冒出來的一桌人,這才知道是遇上高手了,於是腰彎的更低,端茶送帕無一不比平時妥帖,生怕這幾個大爺一不高興把他店砸了。

    夏傾還沒擡手,碗裏便堆滿了珍饈,什麼魚的脊骨肉,寸金軟骨,涼粥上的唯一櫻桃之類,蝦是剝好的,刺和骨是被剃了的,就連最平常的菜,最嫩的菜心也是在她這邊的。她沒有半分不自然,謝了兩聲,便埋頭吃了起來。一時間觥籌交錯,論着近來發生小事,好不快活。

    她是被寵着長大的,以至於養成了一個性子,要是遇見一個人不拿她當回事就想變着法子地折騰捉弄取笑,鬧得所有人都知道並且認爲,這人算個什麼東西,也敢無視她麼?林忻手上的兔皮手衣月末就是最好的證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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