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沉一擡手止住了她的話音,叼在嘴裏的煙上下抖動,條件反射般:“停,不加好友,拒談。”
“……我只是,”婁晚竹指了指桌上量大驚人的菜,摸了摸鼻子有些心虛,又有點無奈,“想請你和我喫個飯,菜太多了我喫不完。”
解沉:“……”
他低頭看她,眼裏有些陰鬱。
女生眼睛挺大,像一潭水,澄澈到心驚。皮膚很白,長髮在腦後紮成低低一束,幾縷乖順地垂在肩上,坐得很端正。
很乖很溫和的樣子,標準的好學生。
怎麼看都不可能有什麼別的意圖。
看來真的只是想,和他喫個飯?
……無緣無故她請他喫飯做什麼
解沉把罵人的話壓回去,換了個正常點的語氣,儘管依舊有些不爽:“你是不會打包嗎?”
婁晚竹聽他說話也不惱,溫和地回他:“帶回去也吃不了,爸爸媽媽不喫宵夜。”
“那就留明天喫。”
“家裏不給喫隔夜飯菜。”
“……”
“你們家喫飯是他媽用儀器量準的吧?”半晌,解沉抓了把頭髮,本來就亂的黑髮更亂了,煩躁道,“不喫隔夜的,那是一點不剩還是倒啊?一堆破規矩。”
婁晚竹老老實實回答:“很少倒,一般會煮少點,喫七八分飽。”
解沉並沒有跟她聊天的打算,店裏忙不過來,一會兒舒憶在廚房那邊又要嚷了:“打住,走了。”
他插着兜準備要走。
“等…”婁晚竹有點急地起身。
解沉偏了偏頭。
婁晚竹:“會浪費。”
解沉往桌上看了一眼:“你這量,加了我也會浪費,找你朋友去。”
婁晚竹不大敢看他的眼睛:“至少……能喫一點少浪費一點,我也不知道,該叫誰……”
解沉不耐地“嘖”了聲,晃回去摸出手機:“碼。”
婁晚竹沒反應過來:“什麼碼?”
“……”解沉一字一句,彷彿面對着一個學齡前兒童,“收,款,碼。我不欠你。”
“哦。”婁晚竹點開二維碼。
解沉把這頓飯他那份的錢轉過去,拉開她旁邊的塑料凳坐下,癱了似的張開雙臂往後一靠,醞釀食慾。
婁晚竹幫他乘了粥放他前邊,還沒來得及說話,就看見一個人過來往解沉後腦上拍了一下。
“喫挺香啊你,”舒憶呲着牙,俯視他,“我都他孃的快跑死了,幹活兒去!”
解沉往周圍看了下,基本沒有什麼客人來了,剩下都是廚師的活兒多,店裏也還有其他的服務員,嗤道:“你當我瞎?還跑死。”
“就算沒人來,你沒事兒幹,”舒憶依舊呲着牙,“你也給我到廚房等着。”
好像……耽擱人家幹活兒了。
婁晚竹覺得自己太強人所難。
她想說要不你還是去做你的事吧,我把錢還給你。
然後就看見解沉還了一手回去給那個拍他後腦的少年,冷笑:“你不就是想讓我包了你的事兒自己打遊戲去?”
舒憶:“……”
你又知道了。
婁晚竹眼睜睜地看着剛纔還雄赳赳氣昂昂拍人頭的少年現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如同氣球一樣癟了下去,坐到解沉旁邊雙手合十眼巴巴地看着解沉。
婁晚竹:“?”
她也不懂現在是什麼情況,小聲問解沉:“那你還要去幹活兒嗎?”
“不幹,”解沉拿起筷子,無視一邊舒憶的鬼哭狼嚎。
婁晚竹犯難。
“不用同情他,”解沉喝了口粥,“我是被他拉來的白乾工。”
“是啊,”解沉說,“五塊呢。”
“……”
婁晚竹扭過頭去輕輕笑了聲。
轉頭回來時就看見舒憶湊到了她前面,一手扒着解沉的腦袋,被他面無表情地拍開。
剛纔還離她挺遠的人轉眼就到了面前,婁晚竹呆了兩秒。
“哎這妹妹好乖,”舒憶摸着下巴,“有點古典美人那味兒……你女朋友啊?”
解沉塞了塊排骨給他:“你腦抽吧,什麼都想女朋友。”
舒憶吐出塊骨頭:“哦,不是啊。”
婁晚竹靜靜喫自己的,聽他們說話也挺有意思。
但是聽到“女朋友”的時候她嗆了一下,被她不動聲色地憋了回去,眼眶都是紅的,淚意上涌。
……有點緊張。
後來解沉否認的時候她是鬆了口氣的,可也有一點失落。
解沉和舒憶還在閒扯。
突然有人尖着嗓子吼了聲“舒憶”。
如果不是場景不對,都可以用“撕心裂肺”來形容了。
幾乎店裏的人都轉了頭,去看那個出聲的黑着臉的微胖中年婦女。
婁晚竹看見舒憶臉色扭曲了一瞬,起身就要跑,結果還是被中年婦女扯住了耳朵拎了起來。
“你能耐了,啊?”中年婦女咬牙切齒,“你媽叫你看店幫幫忙,你轉頭麻煩同學來幫你幹,打遊戲打得挺爽啊?!”
舒憶畢竟也有十七八了,被親媽當着這麼多人的面劈頭蓋臉一頓罵,還擰耳朵,如果不是臉皮夠厚恐怕已經一頭撞死了:“我去誰背叛我告密啊!媽媽媽……媽!哎你冷靜點好好說話。”
旁邊有人已經笑出了聲。
解沉看夠了戲,才慢理斯條地開口:“阿姨,沒事兒,不麻煩。”
舒憶母親衝他歉意地笑笑,又衝兒子吼:“手機沒收,滾去端菜!”
舒憶依言滾了。
舒憶走了之後這張桌子就安靜下來了。
解沉喫完後放下筷子,看婁晚竹喫。
女生喫飯一小口一小口,很慢,偶爾擦一下嘴角沾上的油鹽。
解沉目光往下移,看見她掛着的校牌。
下面是班級和名字。
高一(2)班。
婁晚竹。
解沉移開目光,懶懶開口:“喂。”
婁晚竹還在嚼菜,聽他出聲看向他,等嚥下去後才應:“叫我嗎?”
解沉:“那不然。”
他半眯着眼睛,很散漫,像在俯視她:“爲什麼和我?”
他指喫飯這事兒。
婁晚竹認真想了想,原因有點難以啓齒,她自己都不確定,便回:“不知道。”
解沉揚了揚眉,毫無負擔理所當然地幫她說:“有沒有一種可能,是因爲你只看到我。”
婁晚竹低頭喝粥,過了很久才小聲地“嗯”了聲,吸了吸鼻子嘟囔:“可能吧。”
她的劉海擋住了臉,解沉沒看到她的表情,只看見她露在外面微紅的耳尖。
解沉突然想逗逗這個好學生。
他撐起身子往她那邊靠了點:“可能,吧?”
婁晚竹覺得他很奇怪。
舉手投足,哪怕一個眼神,都是散漫而無所謂的,但一開口,火藥味瞬間瀰漫,嘴毒,說話也不客氣,並不像他看起來那麼淡。
可他只要把聲音稍微壓低點,尾音再揚一點,就像在下蠱。
讓人神志不清的蠱。
婁晚竹回頭,看見他勾着脣,無所謂地壞笑着。
她攢緊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