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孩子,”男人比女人耐心一點,聞言也不是特別惱火,就是帶上了些許責怪,“現在村裏人都說你有出息,你不能因爲說話口氣……”
解沉直接掛了電話,眼裏火焰欲烈,深深吸了一口手上的煙,把剛纔那個號碼拉進了黑名單,然後摁了關機。
有多惱火多傷心也談不上,畢竟過去十來年了。現在只剩下一系列激動情緒後的噁心,反胃,煩。
暮色漸濃,燈火闌珊,雲掩了月的微光,獨留昏暗釀造悵惘。
萬籟俱寂。
解沉把自己撐上了窗臺,一條腿懸掛在外邊,另一條曲起踩在窗臺上。
有一條腿下面是空的,他只要稍微惻一下身就能掉下去。
晚風一吹,打火機上的火苗就滅了。
試了幾次都沒有火,解沉直接把打火機扔到了房間地板上。
當年他也是這樣被扔掉的。
那年他還不到十三歲。
一個人站在車站門口從早上等到晚上,車站來往的人很多,他要等的人再也沒有來過。
不是他笨,是他不想信罷了
他憑着記憶回到村子裏,聽到破屋裏的歡笑,還是遲疑着敲了敲門。
等來的只有親生父母用棍棒和狗趕走他的結局。
他忍着棍棒落下來的痛楚,抱着母親的腿哭得撕心裂肺,連話都說不清只是含含糊糊地喊:“媽!爲什麼不要我?!我,等了很,很久,我可以再等的!”
他可以再等,等多久都無所謂,只要他們在這個家留一點位置給他讓他以後再回去就行。
女人聽見他的話揚起的棍子頓了一下,蹲下來擦着他的眼淚,自己也紅了眼圈:“乖啊,不是媽媽不要你,是家裏是在是……你要懂事,好嗎?去吧,啊。”
去哪兒啊?
這話說得好像只是短暫告別一樣。
他知道她這副樣子都只是裝出來搪塞他好讓他趕緊走而已。
他咬着嘴脣強迫自己停下來,哽咽着有些惡毒地問:“爲什麼不是弟弟?”
女人臉色立馬變了,厲聲喝止了他,又將棍子狠狠地抽向他:“夠了!弟弟才幾歲?弟弟讀書好又聽話,你呢?你除了給我惹事還會幹什麼?讓你讀書你也不讀,養着你只會浪費我們家的錢!”
弟弟治病不是會用更多錢嗎?
只是錢用在他身上才叫浪費,因爲廢品根本不值錢。
——“那以後我怎麼辦?”
而他們只是回了一句:“自己想辦法。”
後來他爲了活着不惜顏面,什麼破活兒都幹,上高中的時候就沒想過考大學,純粹爲了混個高中文憑找個好點的工作。
儘管也好不到哪裏去。
現在他好像已經脫離了那個小村子,脫離了破屋裏的一家人,但好像他永遠脫離不了如影隨形的惡魔。
說他是個畜生他都可以認了,他就是不想和這家人再有瓜葛。
解沉不知道這家人從哪裏弄來他的電話,但是他現在迫切地,想扔掉這臺手機換臺新的。
思緒有些混沌,解沉進衛生間往臉上潑水,額前的頭髮全溼了。
實在不想花過多的力氣給人不人鬼不鬼的東西,他撐在洗手盆上喘了幾口氣把那股火氣壓了下去。
他看着鏡子裏的自己,抹去臉上的水痕,眼神恢復了往日的懶散和淡漠。
浪費感情。
……不知道婁晚竹睡沒。
這個念頭一出來瞬間不可控地氾濫,導致他現在,非常,格外,十分,想去見婁晚竹。
想聽她說話。
想大腦裏面只留下她的聲音。
可是貿然進去肯定不好解釋。
解沉低頭,看見洗手檯上放着的兩根一次性牙刷,若有所思。
……
婁晚竹在飛機上睡久了,這會兒絲毫沒有睏意,坐在牀邊和白子茗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
門突然被敲了兩下。
婁晚竹放下手機,趿着民宿配的拖鞋去開門。
解沉倚在門框上垂着眼,聽見她開門的聲音才慢慢擡眸看了她一眼。
不知道是不是她看錯了,婁晚竹總覺得解沉周身氣壓很低,眼裏都是陰鬱。
和他平時鬆散的樣子不同,現在的他彷彿剛嗜血的攻擊性十足的狼。
婁晚竹摸着頸脖,不自覺地退後半步,再看過去的時候解沉卻又恢復了那種散漫的模樣,只是看起來有些許懨懨的。
她問他是不是不舒服,解沉緩緩地小幅度搖頭,手撐在門上:“幫個忙。”
“什麼忙?”
“我想刷牙,”解沉頓了一下,然後一本正經地亂扯,毫無心虛可言,“但是我沒有牙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