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呸呸……”任誰在直抒胸臆時被甩一嘴水,心情都不會好到哪兒去。

    謝桐悠呸了半天,抹乾淨嘴,氣勢洶洶地衝着黑影掉下去的地方吼了一聲:“什麼人鬼鬼祟祟!”

    池水清澈見底,在月光下能看到那團黑影抖了抖,縮成一團,妄想讓身影藏在蓮花之下。

    謝桐悠雙手叉腰,又喊了一聲:“還藏什麼,我都看到你了!”

    黑影靜默片刻,終於慢吞吞上了岸。一身雪白羽毛半貼在身上,頂着紅冠的腦袋耷拉着,細細的長腿一步一挪地到了謝桐悠跟前。

    “抱……抱歉。”聲如蚊吶般在謝桐悠腦中響起。

    謝桐悠半張着嘴,看着眼前這隻落湯仙鶴,一身仙姿只剩狼狽,黑亮的眼睛低垂,不敢和她對視。

    聽到腦中那有幾分熟悉的聲音,謝桐悠不太確定地開口:“白……白十九?”

    自通過踏雲梯測試,她身上的傷痕全無,回想起來,便覺得所經一切可能是陣法幻影。沒想到,那時的仙鶴竟然會在現實中出現。

    仙鶴脖子動了動,卻還是沒有擡起來,只是低低“嗯”了一聲。

    看着它和踏雲梯上大相徑庭的樣子,謝桐悠不禁有些好笑,問:“大晚上的,你在樹上做什麼呀?”

    白十九擡眼看了看她,又迅速地低下去,“我原本在賞月,突然聽見有人走近,就……上了樹,哪知道你突然大喊……”

    謝桐悠看着眼前低着頭,有些手足無措的仙鶴,再想想它聽見有人就迅速上樹躲藏的樣子,和被她的喊聲嚇到而跌落下樹的身影,突然悟了。

    “原來你是隻社恐鳥!”她噗嗤一笑,眼睛眯成了月牙兒。

    “什麼?”仙鶴顯然沒有聽懂,懵懂地看向她。月下,女孩兒笑靨如花。

    “沒什麼沒什麼,”謝桐悠趕緊擺擺手,“沒想到會在這裏遇見你。”

    “我也沒想到……”白十九小聲傳音:“這裏從來沒人發現過。”

    白十九是一隻鳥,鳥是沒有表情的,但是謝桐悠分明看出了它的扭捏不安。

    “那正說明我們有緣呀!”謝桐悠笑眯眯地在池邊石頭上坐下,掏出一個紙包,“來,嘗一嘗。”

    紙包裏面,是一塊圓形的點心,裝在銀色小託碗裏,散發出濃郁奶香。

    沒有什麼社交是美食不能解決的,謝桐悠深信。

    仙鶴猶豫一下,小心地抓起來,咬了一口。外皮酥軟,中間滑嫩,只一口,舌尖便滿是蛋香和奶香。

    “此爲何物?”白十九問。

    看它喜歡,謝桐悠心情大好,晃着腿說:“蛋撻,這個叫蛋撻,好喫吧?”

    白十九點點頭,喫下最後一口蛋撻,同時在她腦中傳音:“味道很好,我還從未喫過。”

    “那當然,”謝桐悠傲然道:“這可是我的獨門密技,下次再給你做別的。”

    因王利在飯堂幫工,謝桐悠有次去後廚幫他送東西時,一時心動做了蛋酥,頗得總廚大娘賞識。之後她便不時去嘗試做些原世的小點心,沒想到陣法維持的爐竈,比烤箱好用多了,可以靈活調控溫度。

    白十九一下有點愣住了,對她口中的“下次”生出幾分瑟縮。除了幫忙看護下踏雲梯,它一直都是獨來獨往。

    謝桐悠卻沒有發覺,還在自顧自說着:“上次不是說了嘛,要請你喫魚。這個池中好像並沒有魚,先以蛋撻代替,下次我再給你帶更好喫的!”

    感覺到對方的好意,白十九不知道怎麼拒絕眼前的女孩兒,只好應了一聲“謝謝。”

    一人一鳥,望向如在眼前,又似遙不可及的月亮,靜默無聲。

    過了好一會兒,白十九還是問出了心中的疑問:“你……剛剛爲何喊叫?”

    “我,”謝桐悠有點不好意思,“我就是發泄一下。”

    “何事需要發泄?”仙鶴烏黑的眼珠看向她,對視一下又飄走。

    想來它平時見的都是仙風道骨者,自己這個樣子在它看來頗爲跳脫。反正已經被它看見,謝桐悠不想再做掩飾。

    她有些黯然,低聲開口:“鴻道真人說,我的靈脈是斷的。斷脈修行我也不怕,只是,真的挺疼的。”

    她擡起頭,望着天空中那輪滿月,“不知我以後是否能修復斷脈,破境飛昇?”

    看着女孩兒迷茫的側臉,白十九小聲說:“事在人爲。”

    這些日子,她的斷脈問題已經不是祕密。一同修習的人,同門對她露出憐憫的眼神,似是斷定她修仙無望。

    謝桐悠轉頭看向它,“只要我堅持下去,總有一天,我能正常修行,對麼?”

    白十九不太習慣與人對視,下意識就想低頭。可是看到她眼中流露出的脆弱和期待,想起曾經在踏雲梯上見過的堅毅眼神,它僵硬地梗着脖子,溫和傳音:“對,你可以的。”

    原本的猶疑和黯然消失不見,月色下,扎着雙髻的女孩兒臉上綻放出笑容,眼睛亮得像天上的星星。

    “謝謝你。”她的眼睛有點熱,心裏漲得滿滿的。

    她眨眨眼,讓眼中的熱意消退,調整心情,儘量用輕鬆的語氣說:“就衝你這句話,以後每次來,我都給你帶點心!”

    不知道爲什麼,白十九此時心中抗拒已小了很多,回了聲“好。”

    三日後。

    參加圖紙修復任務測試的共計七人,其中只有謝桐悠一個是今年剛入門的,年齡又是最小,自然受到了最多打量。

    他們按約定時間到達神機堂繪圖室,剛剛坐定,立馬有兩個僕從打扮的身影走過來,拿着一堆東西,給大家分發起來。這兩個並不是真人,而是以木頭、鐵石打造的偃甲人。他們行動自如,一會兒就把東西發完了,垂手在角落站定,不再動彈。

    謝桐悠滿臉好奇,眼神在偃甲人身上轉了幾圈。再看發下的東西,有尺具、筆墨和兩張紙,一張上面有精密圖形,是兩個部件的圖紙,另一張則是白紙,最上面幾個大字——照圖繪製,限時半個時辰。

    作爲一名工科畢業生,機械製圖終於在此刻發揮了作用。她埋頭一陣畫,似是回到了辦公室那些加班的歲月。

    畫到一半,謝桐悠突覺不對。圖紙上的兩個部件,應是可以相接。可目前本該連接的地方,卻有一些對不上。思考一下,她立刻反應過來,原來這並不是單純的臨摹。

    限時結束,偃甲人突然活動起來,不顧大家是否完成,將答紙一一收走。七人有的愁眉苦臉,有的滿臉不耐,只有謝桐悠信心滿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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