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天還黑着,林父和林大哥就動身了。

    他們一個假扮成匠人去裝修,一個假扮成送菜郎去送菜,由林深深稍稍喬裝打扮了一番,就藉着天色還未大亮做點掩護,各送了兩石米進京去。

    林深深今日穿了件昨個新買大紅的衣裳,又披了件大氅,將古人的化妝品好一番調調用用,終於用化妝技術稍稍讓自己和往日不一樣了些。

    她本是一張嬌俏的少女圓臉,硬是用陰影修容得下巴尖了起來,並將杏眼畫的上挑了許多,勾勒出桃花眼的樣子,眼間距也稍稍拉進了一些,顯得凌厲許多,紅脣也塗抹得比平時更豔麗。

    她看着鏡中多情凌厲的女子,完全看不出原先清純可人的樣子,不由感慨幸好大學的時候跟着博主學了點化妝術。

    沒想到有朝一日還能在古代派上用場。

    眼看着時間快不早了,她急急將自己的頭髮盤起,梳了一個簡單的髮髻,就喊了昨日和黃管事說好的夥計們送她進京“省親報恩”。

    林深深上了馬車,倚在靠背上懶懶地躺着,心裏卻着實有些鬱悶。

    按理說,買米這回事應當是他們商鋪派商隊來接貨,不然就尋常百姓家的,這麼多石米哪裏搬得過去。

    但是中間這橫着一個林沁兒,要想做成這生意,這米搬不過去也得搬。

    害得她只得出了這麼個主意,讓黃管事和城門的守衛通了個氣,明天有個他家的外侄女要來探親給行個方便,自己又是買衣服又是租馬車的,將這些東西當作“禮品”送給黃管事,好一番折騰。

    她嘆了口氣,不過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

    也不知道她爹和大哥咋樣了。

    馬車疾駛到城門的時候天已經微微亮了,守衛們一晚勞累後也有些困頓,林深深掀開馬車和他們說了自己是誰後,守衛們也沒有對一個“貴婦”居然沒有丫鬟這事生疑,就揮了揮手放她進去了。

    進城之後,事情就順利了起來。

    黃氏米行已先行打開了鋪子門,黃管事正站在門口往城門處張望着,見馬車來了,忙催促店裏的夥計快出來預備着幫忙。

    馬車剛一停,林深深掀開簾子,只見黃管事滿面笑意:

    “幽幽啊,表舅可有好些年頭沒見你了,你這日子過的可好?”

    林深深壓低了聲音,一邊往裏走,一邊回道:

    “幽幽一切都好,倒是表舅您可要保重身體。當年您對我們母女的大恩,幽幽銘記於心,此生難忘。這不,給您報恩來了。”

    她頭一回,衝那些夥計道:“還不快拿下來?”

    幾個人領了命令,也早就被黃管事吩咐過,於是動作麻利輕手輕腳地就把東西往裏面搬,卻用麻布蓋的嚴嚴實實,不漏一點縫隙。

    現在本就時刻還早,周邊的商鋪開了沒幾個,偶有行人路過也是暗暗點了點頭,覺得這恩得是多大呀。

    林深深故意在門口多待了會,讓些個人知道事情經過後纔跟着黃管事進了門,往內院裏去。

    裏頭,林父和林大哥正在對坐着喝水,他們本是不用來的,卻心裏總放心不下,才提早了些過來。此刻臉上正帶着點焦慮,見林深深和黃管事進來了,才鬆了一大口氣。

    “這就好,這就好。”

    林父點了點頭,看看林大哥,又看了看林深深,不由笑了。

    黃管事也笑着說:“夥計們已經在卸貨了,昨天和您這邊說好的價格,一共是十三兩,我已經和賬房說過了,馬上就給您拿來。”

    林父感激道:“黃管事,您真是我們全家的救星,大恩人吶!”

    黃管事笑着搖了搖頭:“您這話就客氣了,我也不過是看在您這米好,您家這小姐心又誠的份上,略施援手罷了。您這米要是好賣,來年可得再記着我們,給我們也勻點。”

    林父滿口答應:“那自然,那自然。”

    這時,旁邊來了一個小廝端着個木盤上來,裏面放着一錠銀子和三塊小碎銀,黃管事揮了揮手對林父說:“賬房已經給您把銀子準備好了,您請收下。”

    林父顫巍巍地接過上面的銀子,滿是高興,原本以爲今年收成差,能付個租已經是好事了,沒想到自己這失散多年的女兒一回來,一通搗鼓之後,倒賺的比往年還更多一些。

    林大哥臉上也是止不住的笑意,“今年可算能過個好年了。”

    黃管事呵呵一笑,“我看這林小姐,倒也是個巾幗不讓鬚眉的人物。”

    林深深汗顏:“不過是略懂一些皮毛,還得靠各位的幫忙和賞識。”有金手指在,想輸也不容易吧?

    幾人又隨意聊了兩句,林父和林大哥就先行回去了。

    林深深卻還要在這裏做戲做足,得到晚上纔好坐着馬車回去。

    這事情一過,黃管事便又忙了起來,帶她進了後宅的大廳,讓她在屋中隨意歇着。左捱右捱到了快傍晚時間,忙和黃管事告別,坐上馬車又晃悠悠出城回去了。

    了卻一番心事之後,林深深的心情一下子放空了許多,眼前的難關總算是琢磨着過去了,但是林家脫貧致富的工作還很艱辛。

    嗯,那地是不能租了,那該租誰的呢?

    誰家有餘地,這事她還真不清楚,只得先按壓心中,準備回去在和林父林母商量一二。

    總歸是解決了一個大麻煩。

    她心裏愜意地倚在馬車上,白日裏起的太早,現在不免有些困頓,一顛一顛之間又睡了過去,醒來的時候馬車已經停在了村口,天矇矇黑了。

    林深深和馬車伕結了車錢,伸了個懶腰,往自家走去。

    今日正是上弦月,月亮已經掛在了枝頭,隱隱可見背後深藍蒼穹的星星點點。

    她一邊走着,一邊欣賞着如此美景,突然想到一句古詩:“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1

    她如此想着,也如此唸了出來,卻沒想到背後傳來一道熟悉的男聲:

    “林小姐?”

    林深深一回頭,發現是顧湛。

    他正拿着一本書從旁邊的巷子裏拐出來,見到如此打扮的林深深一頓,眼中閃過一絲驚豔,又露出了溫潤的笑意。

    “顧先生,這麼巧。”

    顧湛微微一笑,“確是這麼巧,要是晚一些,可聽不到林小姐如此的好句了。”

    林深深不好意思地笑笑。

    “只是月上柳梢頭,卻不是如今的時節,林小姐可是睹景想到了什麼人什麼事?”

    林深深想起來,這確實是在上元節作的一首詩,講得也是男女之間的幽會之情。

    靠,她這個僞文藝的小文盲!

    顧湛會怎麼想她,少女思春了嗎?這也太丟份了吧!

    這邊林深深正處於尷尬之中,腦中瘋狂想着怎麼解釋會好一些,這頭顧湛低頭輕笑了笑,笑意卻沒有達到眼底,又說道:

    “顧朝是不是和你退婚了?”

    林深深聞言一愣,顧朝是靜安侯府的世子,也是……顧湛同父異母的哥哥,確實之前和這個身體的原主有過交際,父母之間也偶有話語暗示,只是並沒有立下什麼媒妁婚約。

    尤其在林沁兒被找回來之後,這事更是完全擱置了。

    原來立誓對林深深情根深種的顧朝也變了個臉,對其不再搭理。

    這也是原主當初痛苦的原因之一。

    好像林沁兒回來之後,她以前賴以相信,自以爲擁有的東西全都失去了。

    好像她沒有了這個身份,就不配再被好好對待。

    好像,她就只能當一個角落的配角。

    可是一開始,成爲假千金這個路子,也不是她自願選的——她連選擇的餘地都沒有。

    林深深心裏直想哭,自己比原主還更慘,不僅現代的什麼都沒了,還得頂替原主收拾她的爛攤子。

    不過——

    等等!顧湛的意思是,她在懷念她哥顧朝?

    “不不不不,我和顧府顧公子從未有過婚約,又談何退婚一說?不過是當時旁人傳出來的謠言笑話罷了,顧先生千萬莫要當真。”

    林深深矢口否認,爲了表示自己說的全是發自內心的大實話,擡起頭來盯着顧湛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道。

    顧湛愣了愣,眼神難得出現一點慌亂,然後垂頭又笑了:

    “那倒是我聽旁人謠傳誤會了林小姐,對不住了。以後顧某絕不輕信謠言。”

    林深深看顧湛一副歉疚的樣子,心裏也覺得有些對不住他,畢竟在原身還是林府大小姐的時候,就連原身自己也覺得自己能當世子妃,不過她也是萬萬不想揹着個黑鍋的。

    “讓顧先生見笑了。”林深深輕輕福了福身。

    “無妨,是顧某的不是。”

    林深深輕搖了搖頭,將這一章快速翻過去,又問:“還沒問顧先生這是要去何處?”

    顧湛側過臉來看着她:“你猜?”

    林深深難得見顧湛這麼有興致的樣子,想到書中他大冤種似的悲慘下場,也難得替他現在開心。

    “那我便猜猜,要是猜不對顧先生可不要笑話我。”

    顧湛輕輕搖了搖頭:“怎麼會。”

    林深深眼睛一轉,一邊打量着顧湛一邊點頭,這個時間了出門,手上還拿着一本書,等等……

    “這…該不會又是我三哥落下的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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