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是個配音演員,但江佳緣認爲自己並沒有什麼演技,根本無法做一個合格的演員出演劇目。
她究竟爲什麼會被選中來這個【十日劇場】?
時間來不及她思考,她感覺到隨着自己停留的時間越長,燈光帶來的溫度便越灼熱,燒得她臉皮膚像被無數銀針細密地戳刺。
在其餘四人的注視下她快速起身,走向【一日】門。
這是一扇漆黑的左右雙開門,沒有把手,應當是向外推的。
江佳緣雙手覆在冰冷大門上,深吸一口氣用力一推。
吱呀——
強烈光芒射入,遮蔽她所有視線,也讓她的意識就此暫停。
滴、
滴、
滴……
牀頭櫃上的金屬時鐘正在走動,清脆聲響在靜謐的臥室中迴盪,緩慢而穩定地拖動時間流逝。
此時應該是深夜,厚重的窗簾外沒有一絲光亮,黑暗模糊了牆壁的存在,使得整個房間看上去成爲了無邊無際的虛空般的存在。
突然,一束藍光像包裝紙鬆開的滿天星在黑暗中亮起,重新拉回了四面的牆壁。
江佳緣猛然睜眼,眼球熟悉了好一會兒才適應這昏暗的光線,發現自己來到一處陌生的房間。
房間內冷氣很足,柔柔地吹在臉上讓她很是愜意,即使全身都裹着被子也完全感覺不到炎熱。
她還不明白自己怎麼就瞬息間轉換了位置,身體就自己動了起來——
反手拿起枕頭邊正在充電的手機,拔掉充電器後解開鎖屏。
這一套動作行雲流水,江佳緣自己半夜開手機都不一定這麼快。
不過最讓她疑惑的還是,自己爲什麼會控制不了身體?
她像是每一塊肌肉都被限制的提線木偶,在既定的程序下開始演出。
不過這也好,完全不用擔心演技的問題。
江佳緣這麼安慰自己,然後像一個旁觀者一樣“觀看”自己後續的舉動。
視線先是停留在時間——02:57
隨後來到微信圖標,看到右上角標着一個小紅點。
正是這一條凌晨三點的消息點亮了光線。
江佳緣點開微信,看到這消息正是唯一置頂的聊天對象【秀秀】發來的。
置頂聊天的界面是比他人更深的灰色,像是被水漬打溼的紙條黏在屏幕上;對話框的預覽內容很短,只有短短一句話——
“佳佳姐,再見。”
這像是一句很普通的話,卻讓江佳緣嗅到了一絲死亡的氣息。
出現於凌晨的“再見”,顯然並不像表面那麼普通。
曾有人做過研究,凌晨0-4點是自殺高峯期,凌晨2-3點更是至暗時刻,自殺率達到峯值16。
詫異於自己腦中竟然出現了這種冷門知識,江佳緣“看”到自己沒有點開聊天框進行詢問或是其他,而是直接關閉手機起身打卡衣櫃。
江佳緣以爲“自己”隨便套件衣服就走,沒想到身體在衣櫃前站了好一會兒,挑出一整套精緻的穿搭,從頭到腳,連嶄新的絲襪都拆封拿出,和裙子擺在一起。
隨後,身體拿出柔軟的浴巾和內衣向浴室走去。
在出門感受到熱風撲面時加快了腳步。
江佳緣對這奇怪的舉動百思不得其解,卻又沒辦法制止,只能眼睜睜看着自己路過鏡子,打開水龍頭調試水溫。
很快,熱氣蒸騰,繚繞在整個浴室當中。
鏡面也覆滿了水珠,朦朧了泛黃的燈光。
江佳緣洗澡洗得非常認真,就連頭髮都上發膜洗了三次,渾身上下沒有一處不乾淨,不散發着清新的香氣。
全身清洗完畢,她裹着浴巾來到幹區,擦乾淨鏡面水霧後開始吹頭髮,而她也看清了鏡中自己的面容。
但這是正常人會在凌晨收到遺言後的舉動嗎?
反正江佳緣覺得自己做不出來。
吹乾頭髮後,她簡單打掃了一下浴室就開始保養皮膚,然後頂着面膜回到臥室。
冷風拂過,吹起一身雞皮疙瘩。
她打了個寒顫便解開浴巾開始更換衣物,接着對鏡整理頭髮。
頭髮應該燙過一段時間,頭頂部分自然生長出的部分筆直順滑。
她拿着捲髮棒將頭頂的直髮一點點燙卷後面膜也差不多幹了。
摘下面膜,洗臉,護膚,回房化妝。
江佳緣對着鏡中自己的臉,心中的疑惑都快化爲實質噴涌而出——
她扮演的這個人究竟在做什麼?
被控制的她化妝極爲仔細,讓本就出衆的顏值更加耀眼奪目,在黑夜當中熠熠生輝。
任誰見了都會多看兩眼。
就在江佳緣以爲化完妝總算要出門的時候,身體卻走向廚房,從冰箱裏拿出一杯早就倒好的牛奶,簡單加熱後拿回臥室。
她將被子疊好放在牀尾,然後舉起牛奶一飲而盡。
順滑的液體流進口中,給味蕾帶來的卻不是香甜,而是難言的苦澀。
似乎加了什麼別的東西,還有細小的顆粒劃過食道,留下粗糙觸感。
這牛奶味道這麼奇怪,她的身體卻像是感覺不到一樣,喝完所有牛奶後就靜靜躺在牀上,雙手交疊在腹部,安靜地閉上眼。
就好像,
在等死。
江佳緣被迫躺在牀上,閉目幹不了別的事情,就只能聽着時鐘走秒的聲音默數時間。
1、
2、
3、
4……
就在她數到928的時候,不適感出現。
起初是頭腦暈眩,呼吸變得沉重,明明躺在牀上卻好像被丟到了甲板上,意識飄忽沉浮,迷失在清醒和混沌之間。
隨後胃部開始灼燒,抽搐,一陣一陣向上涌動,好像有一雙手用力揉捏着胃部,將裏面所有東西全部擠壓帶着酸臭的胃液逆流而上。
口腔中也無法控制地分泌出大量唾液,淅淅瀝瀝地滴落,在口中降下一場大雨。
江佳緣瞬間明白了。
原來“自己”真的在等死。
對於死亡的恐懼讓她極度恐慌。
因爲她照過很久的鏡子,可以確認這具身體就是自己。
眼下身體要是自殺成功,她就真的死了!
她在內心呼救,卻改變不了身體被控制的事實。
無論她怎麼努力,怎麼相信意志能戰勝一切,都無法移動自己的身體一絲一毫。
她能感覺到自己在昏睡中嘔吐,在臉頰旁吐出一大灘粘稠卻沒有什麼食物的液體,卻無法讓自己起身觸碰枕邊的手機,撥打120求救電話。
嘔吐還在繼續,身體卻已經沒有了動彈的力氣。
江佳緣能夠感受到自己的肺部隨着無意識的嗆咳開始擴張,隨後,吐完的嘔吐物開始四處亂走,甚至流進了氣管當中。
脆弱的氣管根本不是嘔吐物該來的地方,帶着酸性的液體像嗜血的軍隊殺得血流成河,燒得她喉管如被放在火焰上炙烤一般,痛得大腦都放棄了思考。
氣管連接着肺部。
嘔吐物入侵後窒息感很快就接踵而至。
痛苦。
窒息。
江佳緣感覺不到四肢的存在,僅剩的微末意識全部停留在灼燒的氣管與肺部之上。
我不想死!
我不想死!!
她在心中對着黑暗大喊!
聲音中充滿了不甘與絕望,卻無法阻止意識的遠去。
最終,她在極端的痛苦中陷入黑暗。
再無法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