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嫁卿卿 >第18章 蘭時
    “你又是從哪兒冒出來的狗東西!”紅衣姑娘簡直氣得要發瘋,“你是什麼東西敢抓着我的手,你知不知道我現在就可以把你送入官府!你知不知道我爹是誰!”

    “我管你爹是誰!”沈雲卿面色一沉,“我只知道不論是自古以來的律法,還是本朝律法,故意縱馬傷人致死者斬,無意縱馬傷人者杖三百、流三千里,你今日若是不道歉,不賠償,我這就去官府擊鼓鳴冤,集市上所有的人都能爲我作證人!”

    “你……”紅衣姑娘被一頓搶白。

    方纔被她救下的婆婆坐了好一會才緩過勁兒來,拉着他說道:“這位公子,你可不能得罪李家小姐啊……”

    沈雲卿忍着痛,沉臉道:“婆婆別怕,即便她是王侯將相之女,也沒有人敢包庇他!”

    沈雲卿聲音清透,樣貌出衆,一張口,集市上的人都看着她。她不疾不徐說:“我朝最重律法,十年前李宰相包庇其子鬧市縱馬傷人,聖上得知後大爲震怒,兩人都獲重罪!宰相尚且如此,我偏不信,在這小小的水芝鎮,還有誰能高出宰相!”

    “對對對!都無法無天了!”

    “什麼李家小姐,哪個大家閨秀像她那樣!”

    “就是!自從她來了咱們水芝鎮,三天兩頭都要來鬧一回!我倒要看看她到底是什麼東西……”

    路人你一回我一語,每一句話都像是打在紅衣姑娘的臉上。

    紅衣姑娘氣得將鞭子往地上一扔:“李雲舒,你們水芝鎮出的都是什麼刁民!”

    “姐姐……”那白衣姑娘見哄也哄不好她,不由嘆了口氣。她直覺眼前的少年分外眼熟,越看越像是……

    白衣姑娘咬着她,問紅衣姑娘:“大姐姐,你看這個人,像不像咱們那位嫁到建州去的姑母?”

    紅衣姑娘這才睜眼看沈雲卿,立時咬牙切齒,眼前冒火:“沈雲卿!”

    那雙眼睛像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還有眼尾下那個邪門硃砂痣,他就是化成灰,自己也認得他!

    紅衣姑娘眼一橫,對沈雲卿說道:“你娘就是這麼教你的?見了自家表姐就是這種態度?”

    沈雲卿好好端詳二人,原本皺着的眉頭更是擰成一團:你當眼前這兩人是誰?紅色衣服的叫李雲昭,白色的那個叫李雲舒。

    沈雲卿的娘姓李,單名一個晚字,出身建州杏林世家“李家”。李家從前一度輝煌,傳到李家老太爺手上時,家族走向沒落。

    李家老太爺一輩子只有兩個兒子,一個是大老爺李原,一個是二老爺李來。

    李原爲人謙厚,仁心仁術,在建州時常常爲窮苦百姓施衣贈藥,所以很是有些聲望,人人都喊他一聲“李懸壺”。李懸壺的妻子生下李晚後因難產去世。

    李來早些年在京裏做過太醫,生下兩個兒子,一個叫李明遠,一個叫李明良。

    原本家中挺富裕,那年李來病逝,明遠明良兩兄弟爲着家產鬧了一場,是李原出面調停。後來李明遠帶着全家去了京裏,子承父業當了太醫,李雲昭就是她的大女兒。

    李明良則留在了水芝鎮。他是個徹頭徹尾的混不吝,把李來給他的家產都敗光了,那年被人逼債,差點跳了湖。

    是李懸壺把他救了起來,又借給了他一大筆銀子讓他東山再起。也是李懸壺幫着他重振家業,娶妻生子。這個李雲舒,就是李明良的女兒,比沈雲卿小兩歲。

    李懸壺在世的時候,兩家還有走動。沈雲卿至今記得李雲昭抓着她的衣裳眼巴巴問:“蘭時,你這衣裳怎麼這麼好看?瓔珞是金子做的?”

    一手捏着她的手,一手扯着她的瓔珞項圈,“不如送給我吧!”

    沈雲卿疼到不行,用盡全身的力氣試圖掙脫李雲昭,李雲昭不肯鬆手,將她的項圈生生拽斷不說,自己也跌進了湖裏。

    等衆人趕來,李雲昭哭着指着沈雲卿:“娘,是蘭時把我推下去的!”

    那是沈雲卿對李雲昭最後的印象。

    後來李懸壺去世,李明遠帶着全家去了京師,兩家就再沒有什麼聯絡,一晃幾年過去,李雲昭和李雲舒都換了一副模樣!尤其是李雲昭,一身錦衣華服,如同脫胎換骨。

    見沈雲卿發呆,李雲昭皺着眉頭,很是不悅。

    “早些時候聽家裏提起,你娘過得不如意,還因爲你這個掃把星,被你家老太太趕到外頭去住!你不是該在芙蓉鎮?來水芝鎮幹什麼?”

    李雲舒扯扯沈雲卿的袖子,低聲問她:“卿哥哥,不是說你前陣子得了重病差點……現在可大好了?堂姑母現下如何了?”

    李雲昭恍然大悟,冷着聲音面露譏諷:“可不是,雲舒妹妹昨兒才告訴我,說姑母頭些時候來水芝鎮,死乞白賴地要走了二十兩!怎麼的,錢不夠用了,又派你上門來打秋風?”

    李雲昭的的眼神一點點涼下來。眼前沈雲卿的這張臉同她記憶中那張粉雕玉徹的團臉重疊在一塊。

    她一下子像是回到從前,親戚朋友們圍着他們,對李雲昭說:“昭姐兒,你看你蘭時妹妹多好看!這張臉真是俊啊!你個孩子怎麼不說話,你看你蘭時,這小嘴甜的,性格也好……”

    沈蘭時死了,可沈雲卿的臉與她幾乎沒有不一樣的。

    一下子把她帶回十年前,她穿着陳舊的衣裳躲在一旁,看着那個小團臉一口一個嬸嬸,一口一個伯母,把一羣大人哄得笑逐顏開,而她垂着頭,像是灰色的破舊布偶。

    此一時彼一時,物換星移,如今她錦衣玉食,而沈雲卿卻每況愈下。

    李雲昭帶着得意和怨毒:“沈雲卿,你現在好歹也是半個大人!你娘再不受寵,也是正經的縣官夫人。有那功夫成日裏跟個乞丐一樣四處要錢,不如好好勸勸你娘,讓她好好反省自己這些年的過錯,做個謙卑恭順的主母,再回去求求你祖母,伺候好你爹,好好過日子纔是正經!”

    “大姐姐,你別說了……”李雲舒急急拉着李雲昭,整個臉一片赤紅。

    李雲昭推開她,皺眉說道:“我哪兒說錯了!方纔宴會上你母親不也是這麼說的!就連沈佳寧都看不上他們!畢竟是親戚,我也是爲姑母着想,不想看着他們流落在外頭……”

    又對駕車的馬伕說道:“這些人不就是爲了銀子麼!你去看看誰都傷了誰,都壞了什麼東西,照着雙倍賠,總可以了吧?我乏了,先回家!”

    她擡腳要走,就聽身後沈雲卿譏諷地笑了一聲“昭姐姐真是好教養!”

    “你說什麼!”李雲昭怒目相對!

    沈雲卿冷笑道:“我說,昭姐姐真是好教養!我倒是聽母親,大舅父得宮中娘娘賞識,官是一天做得比一天大,而今應當是……太醫院內醫正?”

    “你知道就好!我爹是太醫,平日裏都是給宮裏的娘娘……”李雲昭瞬間擡起下巴,眼裏泛上得意。可還沒來得及炫耀,沈雲卿已經打斷了她的話。

    “正五品內醫正家的嫡女,在建州小鎮市區縱馬嬉鬧,恣意行兇!傷人後不知悔改,妄圖用錢了事。”沈雲卿冷笑,“大舅父是得了宮裏的哪位娘娘賞識?若她知道這件事,不知會如何?又或者,你就是仗着娘娘的照拂,纔敢如此肆意妄爲?”

    “你…”李雲昭臉色不由一沉。

    一旁的百姓附和道:“倒是說出來讓我們開開眼!”

    “內醫正不是太醫麼?原該救死扶傷的,怎麼教出這麼個輕賤人命的小姐來!”

    “不要臉!我要去官府告她去!”

    “……”

    衆人你一言我一語,漸漸將李雲昭包圍起來。

    “你們……”李雲昭在這路上驕縱了幾日,每每都是用錢了事,萬萬沒想到今日竟然不能善了。

    她心裏一慌,怒目望向李雲舒,喝了一聲:“二妹妹!”

    “你喊二妹妹也沒用!”沈雲卿想起她方纔的話,一股火憋在心裏。

    “出言侮辱自家長輩,口口聲聲喊着姑母,實則對我娘沒有半分尊重!欺凌族中後輩,雖是我表姐,卻字字句句出言辱罵!”

    “沈雲卿!”李雲昭想要喝止沈雲卿。

    沈雲卿大聲喝道:“似你這般無德無行,目無尊長的女子,如何能攀忠勇侯府的高枝!”

    一語畢,李雲昭瞬間面白如紙,支支吾吾道:“你……你怎麼……”

    便是一旁的李雲舒也是一臉愕然。

    李雲昭去年辦的及笄禮,大伯母這幾年爲了她的親事多番籌謀,也是在年前纔將她定給了忠勇侯府盧家老三盧禹城。

    這門親事還未過明路,按照忠勇侯夫人的意思,是要等開年以後挑個好日子。

    此番李雲昭回水芝鎮,就是因爲聽說盧家老三盧禹城在建州求學,忠勇侯夫人回建州探親,大伯母藉着帶李雲昭回水芝鎮祭祖的名義,想要讓兩人見上一面,好增進感情,以免婚事節外生枝。

    可是,知道這件事的人極少。

    沈雲卿又是打哪兒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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