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雲昭冷笑道:“好好的沈家大少爺不當,非要在這街頭當乞丐!簡直自甘墮落!”
李雲舒拉拉李雲昭:“昭姐姐,你別這麼說,我相信卿表哥也是有苦衷……”
“有什麼苦衷?他就是窮瘋了!有家不回,非要在這丟人現眼!”李雲昭回頭對李雲舒說道,“你可趕緊回去告訴沈佳寧,怕要不了多久,整個建州都要知道他有這一個下三濫當廚子的兄長!仔細影響了他父親的前程!”
“什麼髒東西一早壞老孃的生意!”張翠花急忙衝上來,將沈雲卿護犢子一樣護在身後,“這都是哪兒來的小娘子,長得挺好看,嘴巴這麼臭!”
先前她看見兩個月亮一樣的仙女兒到食肆跟前站着,還以爲是天仙下凡呢!結果越聽越不對勁!她說沈雲卿怎麼都不願意回家呢?原來家裏都是毒蠍猛獸!
“不要臉的東西,來罵老孃的人!”張翠花罵道,“老孃罵人的時候你們都還在等着投胎呢!滾出老孃的鋪子!”
“好個潑婦!”李雲昭啐了一口,看食肆內外只沈雲卿和張翠花兩人,擰着眉說道:“沈雲卿,你自甘墮落也要有個限度,這種生過孩子,比你大上一輪的寡婦你也要!你知不知道羞恥兩個字該……”
“啪!”就聽響亮的一聲巴掌聲,李雲昭難以置信地捂住自己的臉,再看看眼前豎着眉毛怒不可遏的張翠花:“你打我?你知不知道我是誰,你竟敢打我!”
她隨手抽出鞭子,張翠花三步並做兩步衝到她跟前,一把拽住她的鞭子往前一拉,李雲昭一時站不穩,整個人往前跌,幸好李雲舒眼明手快拉了她一把,否認她就要臉着地摔下。
李雲昭心有餘悸地擡頭,就見張翠花捏着她的鞭子,滿臉怒氣說道:“你個沒教養的小娘子,你娘不教你,我教你!”
張翠花隨手將那鞭子扔進了爐火中,熊熊烈火一下子將軟鞭子淹沒。待李雲昭反應過來衝上去時,鞭子已經着了火。
“你燒了我的鞭子!你燒了我爹送給我的鞭子!”李雲昭氣得渾身發抖,一擡腳踹翻了一旁的椅子,捧起桌上的碗就要往地上砸去。
就在那瞬間,她的雙手被沈雲卿牢牢扣住,沈雲卿輕輕一用力,就聽咔嚓一聲,一陣劇痛襲來,她發現自己的右肩陡然沒了力氣。
“我的肩膀,我的手沒了……”恐懼襲來,李雲昭驚恐地望向李雲舒,“快報官,我手沒了……”
“再叫可真沒了!”沈雲卿涼涼說道:“不過就是卸了你的肩膀,只要你好好聽話,我一會就能給你接上。”
沈雲卿……
李雲舒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這是沈雲卿?這就是那個從小到大都不愛說話,膽小怕事性格溫和的兄長沈雲卿?上回看他就覺得不對勁,幾年不見,他怎麼變成了這個樣子?怎麼越來越像已經死去的沈蘭時?
李雲舒眼底抹過一抹厲色,低眉瞬間卻哀求,“卿哥哥,您大人有大量,快放過昭姐姐吧!”
“放過?”從上回在水芝鎮相遇,再到今日開業,李雲昭幾次三番挑釁侮辱,到底是誰要放過誰?
“我實在不明白,你對我到底有什麼仇什麼怨,值得你這樣來刁難我?”沈雲卿又笑,“我更不明白,什麼時候擺攤子做生意也算是自甘墮落,淪爲乞丐了?這裏的人……”
沈雲卿環視四周,“不偷不搶、全憑自己本事,勤勤懇懇勞作、穿衣喫飯全靠自己一雙手。請問,哪裏自甘墮落?”
“有意思!”橋面上恰好有數人駐足,其中兩人是衣着精緻的公子打扮。
“沒有……”宋明池低聲應着,可是心裏到底還是記掛着白天的旬考成績,策論,夫子給他評了個“丙等”。自他求學以來,他的成績一向是甲等,拿到成績時,他都愣住了。一整天他都鬱鬱寡歡,盧禹城藉口旬假,邀請了幾位同窗回家。
“夫子可能就是評錯了……”盧禹城低聲勸着,眼睛一擡,聲音陡然變了樣子,指向橋下朝暮食肆的方向,“她這是要做什麼!”
宋明池下意識順着盧禹城的手指方向望去,整個人如遭雷擊一般立在當場。
周邊的喧囂在那一刻全數退去,宋明池的眼裏只剩下一個人,那人同他夢境裏的人重疊在一塊,眼尾的硃砂痣如同魅惑人心的法器,瞬時攝去了他的魂魄。
橋離她不過數十米,宋明池聽她擲地有聲地說着:“在我眼裏,像你這種喫着爹孃給你的飯,穿着爹孃給你的衣裳,卻只知道仗勢欺人,橫行霸道的大米蟲,纔是真的自甘墮落!”
在她說話的瞬間,她身後有個丫鬟打扮的女子突然抄起麪攤上的勺子,舀起鍋中滾燙的熱水,就要往前潑……
“真是惡毒!店家小心……”盧禹城失聲喊到。
沈雲卿只聽身邊一陣冷抽,眼尾掃到李雲昭的丫鬟決絕狠厲的眼神,還有張翠花撕心裂肺地喊聲:“雲卿讓開……”
沈雲卿急急後退,熱水劃了弧度,堪堪潑到她的腳面。正是驚魂未定,混亂中,不知是誰在她身後推了一把,她一下子失重踏空,落入冰冷的河中。
“救命!有人落水了!怎麼辦,我不會水……”張翠花伏在河邊,驚慌失措地喊。
時近隆冬,河水冰涼刺骨,偏偏那條河近鄰出海口,水流湍急,沈雲卿一下子沒入水裏。
“喜鵲……”李雲昭愕然地望着自己的丫鬟,此刻她已經被憤怒的衆人團團圍住,她百口莫辯,“我沒想殺他,我沒想殺沈雲卿,喜鵲你爲什麼……”
她茫然地擡頭,在橋上搜尋到一個身影,瞬時面如菜色:“盧、盧三公子……”
他怎麼會在這裏?怎麼會如此湊巧?他都看見了?
“該死!”盧禹城皺着眉頭,“怎麼是她!”
就在下一瞬間,盧禹城只覺身邊一空,方纔還站在身邊的宋明池已經脫去了外袍。盧禹城心下一驚:“曦和你要做什麼!”
宋明池急急往前跑,盧禹城忙不迭抓住宋明池的手:“你要救他?他是誰?”他神色一緊,“你是衛國公的小公爺,是千金之體!如果受了傷,我怎麼向你家交代!”
“你今天才說君貴民輕,一個人的身份自出生時就已經註定,唯有各安天命,這世道才能太平!你是不是全然忘了!”
盧禹城望向河中人,他不明白,爲何平日裏鎮定如石佛,溫潤如玉質的宋明池看見他就慌了神,可他無論如何也不能讓宋明池落水!
“他不過就是個廚子!你若不忍心,要救也該是我去!”眼見着水裏的人浮浮沉沉,轉眼就沒了影子,岸上的人高聲呼喊的,看熱鬧的站了一羣,可沒有一個人去救他。
盧禹城拉着宋明池,就在二人猶豫的瞬間,一個頎長的身影一躍跳入河中。
宋明池雙手扣在橋上,腳下如打了釘子一般動彈不得,
眼睛死死盯着水裏浮沉的人:那是誰,那究竟是誰!
數年來他一直都在問自己這個問題,可他現下就在眼前……夢裏的人,是他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