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吞天妖帝 >第一百一十五章 山水一程,已是三生有幸
    這一天日出,天邊渲染了一層紅雲,久久不散。

    原本因爲大戰而變得破爛不堪的街巷樓房,一夜之間,完好如初。醇酒巷子內有幸目睹這場大戰的家家戶戶,無一例外的從門邊撿到了一枚刻有春雷始鳴字樣的銅錢。

    握在手心,仿若有潺潺流水,淌過心間,說不出的安穩和蔭涼。

    鎮上有位上了年紀的老人家,早些年作爲商客,四處遊歷,自然是見多識廣,接過一看,直呼這是山上神仙用的神仙錢,有着溫養法器,鎮宅辟邪的妙用,這是山神老爺讓咱念他的好呢。

    經不住這羣人若磨硬泡,老人最後不得不鬆口,一枚驚蟄錢,換成大齊民間銀兩,便是一千兩白銀。

    此言一出,人人頓覺心頭如遭雷擊,沒得好處的人家,免不了埋怨這位神仙姥爺偏心;得了銅錢的人家,看着這筆天降橫財,那是茶飯不思,寢食難安,迫不得已日日守在家中,就怕人惦記。

    到最後,絕大多數的醇酒巷子的住戶,都將這枚銅錢拿到當鋪那邊,換了白花花的銀子,搬進了新的大宅。

    這倒也隨了那位老爺的願。

    夏澤看着天邊那一朵紅雲,對於昨晚戰局的勝負,早已是瞭然於胸。

    匆匆告別盧衣巷,夏澤還有何煦一行人,出了青城鎮,便一直向西,不緊不慢的向着大齊洞京走去。

    只不過這一次,夏澤和何煦,戴上了吳騅帶來的麪皮,換了一副尊榮,也好掩人耳目。

    一個化作臉頰上有道疤痕的少年,原本炯炯有神的眼眸,此刻變成了顯得不太有精神的單眼皮。

    而何煦,則是變成了個塌鼻樑的小鬼,面容上的黝黑,比先前還要更勝幾分。

    兩個模樣大變的傢伙,初次看到對方的模樣,笑的腰都直不起來。

    這一路腳程極慢,直到出了青城鎮,兩天裏走了近六十里山路,徐修竹才姍姍來遲。早在分別之時,夏澤和徐修竹便約定好,一同前往大齊遊歷,到達洞京之後,夏澤就會帶着其餘幾人前往西海流洲,磨礪劍心劍意。

    這兩天裏,徐修竹陪着顏楹蘿,逛遍了青城鎮的大街小巷,好喫的好喝的,逛了個遍,有時候僅僅是顏楹蘿眼角瞥了一眼,徐修竹便恨不得把整個攤子都買下來送給她。

    女子俏皮,與幼時無異,那些新鮮喫食,往往喫上一口,便交與徐修竹善後,讓他恨不得憑空長出八隻手。

    二人悠哉悠哉,滿心歡喜,在這青城鎮內,再無世俗禮教阻攔,即便光天化日下大大方方的牽着男子的手,在那些眼裏揉不得沙子的市井婦人眼中,有些傷風敗俗,但是也犯不着和凌家過不去。

    等到二人好不容易來到胭脂鋪面,徐修竹手中,早已掛滿了大大小小的喫食。掌櫃的是個徐娘半老的俏婦人,瞅這架勢,很快便看出了這二人的關係,於是熱絡的招呼生意。

    徐修竹顯得有些靦腆,支支吾吾的問什麼胭脂水粉最好。

    婦人眼睛一亮,眼含笑意的看了一眼顏楹蘿,掩面笑道:“只要是公子精心挑選的,這位小姐肯定都喜歡。”

    兩人的臉當時就紅的像是熟透的柿子,徐修竹於是仔仔細細的從那一堆堪比天書的胭脂裏,精挑細選,終於找出一個聞着有芝蘭香氣的胭脂。

    他手有些顫抖,這胭脂不錯,但不是最貴的,這一路喫喝玩樂,他到底是有些囊中羞澀。可女子接過胭脂,捧在懷裏,歡天喜地的樣子,讓徐修竹鼻頭有點酸。

    她挽着徐修竹的臂膀,嘰嘰喳喳說個沒完,全然沒有即將分離的悲傷。

    第二日,徐修竹房間的桌上,擺滿了顏楹蘿暗地裏幫他準備的各種物件,有金創藥,解毒丸,有做工精細的雨傘,有閒時解悶的幾本書籍,有嶄新的換洗衣物和幾雙靴子,有各種各樣說不出名字的精緻糕點,背上包裹的時候,他好像揹着一個巨大的樹樁。

    最喜歡的,要數一副畫得有些可愛的女子畫像,畫卷裏,顏楹蘿正氣鼓鼓的雙手叉腰,儼然是一副擔心心愛男子沾花惹草的模樣。

    邊上還有幾行小字:家花沒有野花香,路邊野花休要採。修竹哥哥武運昌隆,早日歸家。

    本就依依惜別的徐修竹,心中更是百感交集,後來顏楹蘿又端上了一碗熱氣騰騰的餃子,這邊的習俗,上馬餃子下馬面,因此出遠門的遊子,是要喫一碗餃子的。

    十指不沾陽春水的顏家大小姐,頭一回爲心上人下廚,他自然要賞臉的,說來也怪,這餃子,好像格外的鹹,顏楹蘿手肘撐在桌子上,手掌拖着臉頰,滿臉期待。

    徐修竹僅僅看了一眼,她有些通紅的雙眼,就什麼都明白了。

    早些時候,盧衣巷拍了拍徒弟肩膀,說了句,做師傅的只能幫你看着三年媳婦,三年以後,能不能把楹蘿娶過門,全看你自己。

    緊緊抱着懷裏伊人,感受着嬌小身軀上傳來的溫熱,這個生性豁達的漢子,滿臉熱淚,泣不成聲。

    一行人結伴,三日裏又走了近六十里,再往前,就是接壤宿夜城的白猿關了。

    日出前,夏澤、何煦、徐修竹三人,會找尋一處空地,先站一會樁,然後便由夏澤領頭,一遍又一遍的練習着霸極拳譜,六大開,八大招。

    按照徐修竹的話說,這套拳法,實而不華,一招一式卻相當考驗武夫體魄,若是沒能找準發勁和運氣的竅門,非但不能強健體魄,還會損耗元氣。

    因此往往是何煦率先躺倒在地上,大汗淋漓,氣喘吁吁,說什麼也不願起來,而後又堅持了三遍的徐修竹,也不得不敗下陣來。夏澤早已在拳法幻境中,打了近三萬遍拳,拳勢收發,行雲流水,自然就流暢多了。

    而且令徐修竹何煦讚歎的是,少年似乎極有耐性,趕路時以走樁行步,閒暇之餘也會站樁打拳,尤爲勤勉。短短三日,便已打了近一千拳。

    再走幾日,天氣微涼了,白呂已經重新變回那隻矮矮的小毛驢,而這段時間,何煦多半是自己走路,騎上他的次數,屈指可數。

    就這麼幾日,穿着草鞋的孩子走了許多山路,很快腳上便佈滿了老繭,夏澤既欣慰又心疼。

    先前從凌危那裏得來的掣雷生魂鼎,讓夏澤送了給阿玉,說是鼎內充盈的天雷,相比雷劫天雷要溫和上一些,讓阿玉提前適應。

    即便如此,阿玉每次沐浴鼎中滾雷,痛苦程度,不亞於扒皮抽筋,不過也有好處,原本身上散發出的淡淡妖氣,經過這小雷池沐浴,近乎消散,連帶着自身靈力都變得充實了幾分,即便是不用現出大妖真身,施法速度也快上了不少,術法威力也不會因此大打折扣。

    阿玉最近發現,那黝黑的小鬼,好像有些怕自己,每次自己走近,還未開口,那孩子便遠遠躲到別處。換在別的時候,她才懶得管這小東西,但現在沒辦法,這樣走走停停的日子,實在是太無聊了。

    那三個臭男人,似乎是心中各有朝思暮想的人,前兩個明眼人都看的出來,要麼練拳,要麼發呆,徐修竹時不時就會掏出那幅畫像,看得怔怔出神。唯一與阿玉同是妖族出身的白呂,變回了那頭驢,就說不上的慵懶,就算是她放下身段,磨破了嘴皮子想要和他嘮上兩句,他也是愛搭不理。

    阿玉百無聊賴,這幾日裏,窮盡畢生所學解悶,要麼從水池裏掏出一隻未開竅的青蛙,逼着人家開口說話;抓了一隻路過的兔子,斷案似的讓那隻公兔子一五一十的交代,自己禍害了多少兔婆娘,生了多少兔崽子,整的一窩兔子瑟瑟發抖,欲哭無淚。

    這天,趁着夏澤還有徐修竹討論煉氣之法,阿玉當即堵住想要去找白呂的何煦,那小子還想跑,結果被阿玉一手領着衣襟提了過去。

    夏澤只是看了一眼,便笑着和徐修竹繼續嘮嗑。

    “小鬼,你很怕我?”阿玉狡黠笑道。

    何煦愣了愣,還是點了點頭。

    阿玉將他放下,然後自己也盤腿坐下:“喂,你說,是你姐姐好看,還是我好看。”

    何煦撓了撓頭,竟沒有猶豫:“阿玉姐姐,我說這話,恐怕不能服衆,阿玉姐姐長得是很好看的,比云溪鎮上好多女子都好看,像是天邊高不可攀的雲,又像是我御劍登高時看到的月亮,但因爲我是我姐姐何夕的弟弟,所以還是我姐姐好看。”

    阿玉臉上的笑意逐漸明朗,指尖點在何煦額頭,笑罵道:“油腔滑調。”

    這個回答很讓她滿意,但她實在是太無聊了,於是打趣道:“你姐姐這麼好看,可據我所知夏澤心裏,另有所屬哦。”

    何煦耷拉着腦袋,點頭道:“阿玉姐姐,這我是知道的,而且我姐姐肯定也喜歡夏澤,夏澤做我姐夫,我以前還不願意,現在腸子都悔青了。夏澤啊,他喜歡的那位姑娘......”

    二人相視一笑,無需言語。

    阿玉伸了個懶腰,微風把鬢角髮絲,吹得隨風搖擺,她站起身子:“侍女得有侍女的樣子呀。”

    徐修竹聊着聊着,撿起一根樹枝,在地上寫着什麼,夏澤定睛一看:青澀不及當初,聚散不由你我。

    夏澤撿起枝丫,草草起筆:山水一程,已是三生有幸。

    頭頂忽然有密密麻麻的黑影飛過,二人擡頭一看,竟是不遠萬里,御劍前往別處的數百名劍修。

    前邊就是白猿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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