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一時喬合 >第5章 5
    待喬洲買回電池又將它裝進時雎家的智能鎖,再回家時,先是聽到連續水聲,再就是看見斷裂成好幾瓣的酒瓶子和滿地的玻璃碴子,以及滴落在白色地毯上的血漬,一直延伸到屋子裏頭。

    “時雎!”喬洲順着走廊跑快了幾步,瞧見洗手間裏的時雎正扶着盥洗池。

    時雎聽到有人叫自己名字,擡起頭正好通過鏡子望到了驚慌的喬洲,“不好意思啊喬醫生,把你的地毯弄髒了。”

    喬洲視線又移到時雎光着的腳上,除了她堵着的鼻子以外,那裏也在往外流着血。應該是酒瓶摔碎之後,她不小心還踩在了玻璃渣上。

    “你沒事吧。”喬洲見時雎還彎着腰,最後流進下水道里的水都還是紅色的。

    “流鼻血而已,應該是酒喝多了。”時雎洗掉指甲縫裏沾着的污漬,她的體質很奇怪,只要喝多了酒,就一定會流鼻血。

    喬洲指了指,“我是說你的腳。”

    “呀。”經他一提醒,時雎才注意到腳底板也在往外冒着血,此時纔有刺痛從底下傳到天靈蓋。

    時雎能感受到,她現在一定要多狼狽有多狼狽。

    “你坐在邊上,我看看。”

    喬洲扶着時雎慢慢移到浴缸邊上坐下,而後半蹲着,挽起袖子將她的腳放在自己腿上。手電筒照出了幾條有些深的口子,再細看應當還是有玻璃渣嵌進了肉裏。

    “去醫院。”

    “啊……啊?”時雎還沉浸在喬洲專注的側臉裏,冷不丁地沒反應過來。

    她發現自己的語言系統今晚有些組織上的問題。

    “有碎玻璃扎進肉裏了,得去醫院處理。”說話之前,喬洲已經洗了手準備出去拿鑰匙。

    “不行!”時雎急忙喊住他,“醫院急診人多眼雜的,萬一被人認出來,後續麻煩事更多。”

    喬洲沉思了一會兒,靠着浴室的牆打通了程岷的電話。電話那頭傳來有節奏的音樂聲,夾雜着骰盅和瓶子碰撞的聲音,喬洲還聽到了一兩聲女人的嬌|喘。

    “出來玩兒啊,你剛回來,我帶你認識認識新朋友。”程岷幾乎是扯着嗓子在喊。

    喬洲不自覺把電話拿遠了些,時雎在一旁也聽見了飄出的尾音。這位未來的老闆,看起來還挺不羈。

    “你市中心這邊晚上門診會開嗎。”喬洲點開了外放,撈下淋浴頭,用溫水一點點沖洗掉傷口旁邊的髒東西。

    “開,二十四小時都開。”程岷似乎意識到了什麼,離音源遠了些,“你不是晚上還要給我打工吧,沒有加班工資的。”

    “你想多了。”喬洲掛掉了電話,又轉向已經不流鼻血的時雎,“我們去程岷那邊,我幫你。”

    “啊?”

    幾乎是不由分說,坐在浴缸上的時雎被一下子抱起。時雎壓住嗓子裏的驚呼,伏在喬洲的肩頭一動也不敢動。期間她也掙扎着想要下來自己走,可總是被喬洲的一句‘走了你腳就廢了’這種話給恐嚇住。一男一女這樣出現在電梯裏難免會引人側目,時雎把頭埋得更低,頭髮滑下來一下子遮住臉。

    “時小姐,我先是醫生,其次再是整形醫生。”

    像是讀懂了時雎心底的疑惑,喬洲上車後,還特意把雜物箱裏的資格證書拿出來塞到她手上。時雎翻了翻,全是英文,其他的專業術語她看不懂,倒是看懂了那個意思爲祝賀的單詞。

    到了地方依舊是喬洲抱下去的,時雎幫他拿着門禁卡刷開了毛玻璃的大門。值班的護士看見其中一個人似乎還受了傷,推着一旁的病牀就迎了上去。等到那人在牀上躺好,護士纔看到一張被口罩捂了半邊的臉。

    出門時喬洲特意在便利店給時雎買了個口罩。

    “備診室,拿套基礎縫合用具過來。”喬洲把時雎移交到護士手上之後,就消失在了隔壁的準備室裏。

    這個點的醫美門診壓根就沒有人,護士把時雎推到了最近的一個診室。給她倒了一杯水後,也出去了。時雎撐着牀起身,牀頭櫃上那杯溫水被她捧在手心裏。

    隔着嫋嫋升起的水霧,時雎覺得今晚發生的一切都不真實。

    不一會兒,喬洲穿着繫好釦子的白大褂進來了,手上還戴着醫用乳膠手套。後面跟着剛剛出去的護士,手裏推着小車。上面放着酒精鑷子,一切時雎能想到的縫合工具都在裏頭。

    “這……要打麻藥嗎。”時雎看這架勢有些害怕。

    “你喝了酒,打不了。”喬洲戴上外科顯微鏡,“所以會有些疼,你忍忍。”

    時雎想着,這不過是挑挑揀揀的活兒,總比不上在劇組吊威亞撞到脊椎來的疼。可鑷子碰到皮肉的瞬間,時雎立刻抓緊了牀邊的欄杆。眼淚不受控制地滾落下來,她整個大腦一片發白,什麼也顧不及思考。喬洲自然也是感受到了牀上那具發抖的身軀,他手裏頭的動作滯了一下。時雎正後仰着脖子,整個上半身繃緊成一條直線,下半身被護士摁着一動也動不了。

    生生縫線,這疼到了極致,時雎竟然沒有發出一聲哭叫。

    喬洲緊握着鑷子,一點點的清理完所有的渣子,最後打結縫合線的手,有一絲絲顫抖。時雎已經感受不到任何的動作,她渾身的汗像是剛從水裏撈出來的。

    護士見慣了就診患者剛揭開紗布就喊疼的,乍一下見到時雎這種反應,也是驚詫居多。不過幹她們這一行的,最注重的就是患者隱私,況且看起來這人和喬醫生還有些淵源,護士就更不好打探什麼。

    喬洲脫了大褂和手套,安安靜靜地搬了把椅子坐在牀邊。鬼使神差地,他伸手去觸碰時雎那張已經發白了的臉。

    “喬醫生,我想回家……”

    時雎睜開哭紅了的眼,冰冷的手搭在喬洲的小臂上。

    “好,回家。”

    喬洲丟掉了平靜的專業素養,他小心翼翼地將時雎抱起。不同於來時,此刻的時雎一隻手揪着他身上的衣服,小聲地啜泣。返程的路上,喬洲特意開得平穩,時雎在副駕也放緩了呼吸。折騰這幾下,時雎是真的睡着了。可腳底傳來的疼痛也沒能讓她睡得安穩,時不時還是會皺起眉頭換一個姿勢。

    大概是喬洲的懷抱給了時雎大部分的安全感,在被抱出車子的時候,她反而舒展了皺了一路的眉,腦袋也往喬洲的胸膛上擠了擠。喬洲在兩戶大門的集合點上想了許久,還是決定不打擾時雎的夢。

    臥室的空間比想象之中要大,一米八的牀上顯得時雎整個人更加瘦小。安頓好之後,喬洲折身又給程岷打了個電話。只不過這一次,程岷明顯已經玩累了,連說話的語氣都有些虛。

    “時雎最近有什麼工作上的安排嗎。”喬洲不瞭解國內演員的工作強度,他也只是從前在國外診所的時候,見過幾個好萊塢的女星,都是一副趕戲憔悴的樣子。

    “嘿,這麼快就伸手到問人家安排上啦?”程岷打趣,順手拍了一下面前走過的朋友的屁股。

    “她腳受傷了,半個月估計都在恢復期。”喬洲打開冰箱,可裏頭空空如也。

    程岷酒醒了七八,一下子翻身起來,“你說啥?”

    “說不清,你來我這吧。”喬洲洗了個杯子,思量再三還是打開了水龍頭的直飲水。

    程岷的朋友見他一咕嚕從一灘泥的狀態滾起身,就知道準是出了什麼事兒。程岷把車鑰匙隨便拋給其中一個人,再三叮囑他們請個代駕給他開回家,自己則是攔了輛出租車,直奔喬洲發過來的地址。

    “哦靠!你這是兇殺案現場嗎!”

    剛進門,程岷就被眼前地毯上的血跡嚇的腿軟。喬洲把地毯翻了個面,遮住了那一片混亂。

    程岷狐疑地看向這位剛回國的兄弟,他怎麼感覺時雎和他有些暗渡陳倉的意味,“時雎怎麼又會在你家。”

    喬洲從電梯裏遇到時雎說起,剛說到喝醉酒時,就被程岷打斷了。

    “你被騙了。”程岷恨鐵不成鋼,“圈裏和時雎喫過飯的都知道,這位姐姐可千杯不醉。”

    喬洲在看到浴室裏井井有條清理鼻血的時雎時,就已經有所懷疑。直到程岷這一番斬釘截鐵的話,他才真的意識到自己好像掉進了時雎織好的網裏。

    “欸我說,你可想清楚了,十年沒見,她還是那個樣子嗎。”程岷坐的近了些,用肩膀懟懟喬洲,“這入了圈,誰也擔保不了還是之前那個本心。”

    喬洲沉默地喝了一杯水,才一字一頓地盯着程岷的眼睛。

    “可我好像沒有理由不喜歡她。”

    這一句,像是把程岷拉回到了十幾年前。他和剛打完球的喬洲勾肩搭揹走在學校的操場外圈跑道上,圈內大片的草地上,隔壁班正在上着體育課。隊伍後頭有一個扎着馬尾的小女孩坐在地上,手裏還架着一大塊畫板,低着頭描摹着什麼。

    “欸,就那個畫畫的女生,這學期剛轉過來。我聽打球的幾個哥們兒說,長得可好看了。”

    似乎是聽到程岷在談論有關自己的話題,原本只有一個背影的女孩子扭過了頭。

    只用這一眼,喬洲從此以後所有的夢境都有關於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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