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浪還未徹底平息，楚驚鴻把自己摔進海水裏，海水沒過頭頂，雜音瞬間就消失，只有水流涌動與耳麥裏的聲響。
海潮還在涌動，她拖着兩個壓縮空氣瓶，有些費力地控制住身形，打開潛水燈，一萬流明的潛水燈將光束匯聚成一道長線照向幽暗的海底。
這裏離西沙羣島不遠，水沒有想象中的深，再加上底下修築了一座龐大的海底墓，海底墓的穹頂離水面也就二三十米的樣子。周圍沉澱着細沙，隱約還能看見兩艘破敗的木頭沉船，具體也分辨不出這海底墓究竟是怎麼一個構造，不過幸好有諾瑪輔助。
諾瑪將掃描到的地圖投影在楚驚鴻呼吸面罩的內置屏幕上，用一條紅線標註路徑，靠近海底墓後聯網功能會被屏蔽，這張地圖只能作爲暫時的參考。
楚驚鴻多看了兩眼加深印象，找明方向，甩開四肢奮力潛了下去。
海底墓的入口離得不遠，她很快就找到門路。諾瑪給的這個入口像個狗洞，窄到只能讓一人鑽進去，轉身都困難，通道逼仄幽暗不見底，再加上是在水下，單向的密閉空間讓人實在不想往裏前進。
可楚驚鴻不得不往前遊。
她叔叔失蹤時間超過了六小時，就算海底墓有空氣，那又能堅持多久？混血種還是地球上的生物，再強也抵不過大自然。
這條小通道盡頭忽然變得寬闊起來，楚驚鴻輕鬆鑽了出去，來到了一條橫亙着的更大的甬道里。
通訊器裏徹底沒了聲音，水下壓抑得可怕。
周圍粗糙的牆面被青磚覆蓋，上面雕有繁複的壁畫，細節之處被水流衝得模糊不清。
楚驚鴻在浮雕一側發現了她叔叔留下的訊號，一個嶄新的箭頭痕跡，看凹痕是拿裝備部的軍刺刻出來的，楚驚鴻自己也有這麼一把。
她叔叔大概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是在破壞文物，不過就算意識到了也還是會刻……倒不如說，到現在楚子航還沒炸了海底墓簡直是個奇蹟，楚驚鴻猜測那枚胚胎並非孵化，不然這裏恐怕不會那麼平靜。
她順着牆壁摸過去，試圖找到更多的記號，忽然在縫隙裏摸到了一縷頭髮。
楚驚鴻：“……”
說實話，蠻噁心的。
雖然自己洗頭髮的時候也會掉很多頭髮，但自己頭上掉下來總是和別人頭上掉的不一樣。忽然在水下摸到一縷長髮，就和在廢舊的宅子裏碰到蜘蛛網一樣，雖然說不上髒，但一聯想到暗處可能有怪異之物虎視眈眈，讓人怪不舒服的。
楚驚鴻鬆開手，那一縷長髮還戀戀不捨地繞了上來，像女人繾綣的手指，又像深海里帶着毒的海藻一般柔軟地拂動着。
她微微皺眉，總感覺哪裏不對。
緊接着，她從面罩反光處看見了一道黑影，越來越多的頭髮自她身後纏了上來。她甚至還隱約聞到了一股香氣，但戴着呼吸面罩，水下哪來的香味？
……見鬼。
楚驚鴻的虹膜燃起金色的火焰，眸光比手上的潛水燈更耀眼，瞳仁豎成一條直線，像是某種古老的爬行類生物，莊嚴而又警惕地環視着周圍。
兩秒後。
香味飛速淡去，影子也不見了，就連那些頭髮都躲進了縫隙裏。
這下楚驚鴻終於能夠確定，這玩意兒不太正常，應該說，整個海底墓就不太正常。
要不是環境未知，她都想炸了這些鬼東西。
龍類的胚胎擁有意識，在孵化時會影響到周圍環境，相當於築巢，她不知道海底墓的異常是否是胚胎造成的。當然，埋葬死人的墓穴本來就講究玄學，真發生點離奇事件也在情理之中。
楚驚鴻有點怕鬼，但沒人知道。
大家都覺得她應該是那種人擋殺人、佛擋殺佛的狠角色，哪怕撞見鬼，她也能擺着一張閻王臉，出手就是一把火，燒得鬼怪出不了十八層地獄。
實際上，楚驚鴻只會物理屠龍。
屠龍雖然聽起來魔幻了點，但好歹龍族是地球上真實存在過的生物，能被物理手段殺死。
至於鬼怪什麼的……
楚驚鴻表示不想說話。
只有楚子航知道侄女怕蜘蛛、怕飛蛾、怕各種長毛腿又掉磷粉的昆蟲……總之，正常女生會害怕的東西她多少沾點。只不過她的表現實在太具迷惑性，見到恐懼的東西不僅不會尖叫，只會面無表情地呆在原地，看起來氣勢極強，實則還沒緩過神來。
當然，一般先逃跑的是那些東西，因爲它們預感到了史無前例的危機，再不跑就會被碾死。
就像現在——
楚驚鴻鎮定的外表下，心裏想的卻是如果那頭髮再纏上來，她可能真的要在水下表演一個君焰噴射了。
知道這裏面可能存在妖魔鬼怪後，楚驚鴻拿出了學校游泳課百米競速的速度往前遊。
她沒有去研究那些百年之前抽象的壁畫，上過魔紋課的學生都該有一些基本常識，圖案會蘊含着某種不可言說的力量，這種墓道里的東西越看越玄乎，不如不看。
很快，楚驚鴻順利抵達了第二個拐點。
面前不止一條路，看起來四通八達，甚至於上方都有一道口。記號到這裏就中斷了，不過她並沒有停在原地，直接往上方通道遊了上去。
一分鐘後，上方出現了微弱的亮光。
這在預料之中，諾瑪分析過外部結構，整個海底墓如同一個倒扣的大碗，內部是有一定的空氣的。如果不明道路，一直往上走肯定不會有錯，如果碰到空氣用完的絕境，楚驚鴻會選擇把海底墓的穹頂轟開。
她越貼近水面，那光亮越清晰，不是海底生物散發的微弱自然光，而是分爲幾個光源點……
還有幾道綽綽的黑影。
楚驚鴻想到那些水裏盪漾着的長髮，被妖魔鬼怪盯上的錯覺又來了。
四月的海水冰冷刺骨，可奔流在皮下的血液卻沸騰起來。她早早關掉潛水燈，反手從背後抽出一把長刀，融金般的眸子死死地盯着水面上方的黑影，眼神像極了潛伏在水下等待時機、猛然竄起絞死獵物的猛獸。
就在這時，水上的人影動了動。
“嘩啦”一聲，楚驚鴻以迅雷之勢破水而出，雪亮的刀鋒劈開水幕，刺得人眼睛生疼。她衝着離水面最近的一道黑影斬下，卻聽見“鐺”的一下，一把刃寬三指的黑刀硬生生擋住下劈的刀勢。
“草，這年頭糉子還會用刀了？！”有人中氣十足地罵了一句。
“嗯？”楚驚鴻感覺不太對。
濺起的水花重新落回方塘，視線不受阻，她終於看清了擋住這一擊的究竟是誰。
手持黑金刀的是一名裸着上身的青年，神色寡淡，但肌肉卻緊繃着，就是他強架住了楚驚鴻爆發的一刀。另外還有一個同樣裸着上半身的胖子，正瞪大眼往這邊看，身邊臉嫩的小年輕倒是穿了一套潛水服，手裏端着槍，槍口指着楚驚鴻，一臉緊張。
“這又是個什麼東西！”那胖子叫道。
持槍的年輕人遲疑了一下，拿手肘捅了一下胖子：“這好像是個人啊？”
“什麼人？這海底墓除了我們和阿寧那婆娘還能竄出個人來？”胖子看清了楚驚鴻身上的裝備，罵罵咧咧道，“靠，還真是個人啊。”
這可不能怪胖子眼神不好。
卡塞爾學院配備的潛水面罩和一般市面上的呼吸面罩不同，據說之前有專員在水下出過事故，裝備部的瘋子被校董們按着頭改造了面罩。
雖說裝備部搞出來的東西在科研價值上的確跨時代，但有些功能真的沒必要，比如這個面罩甚至可以讓裝備者在水下玩魂鬥羅——搭載幾個小遊戲，這不是什麼大問題。
就是整個面罩的外表看起來不太正常，據說是照着《超人：鋼鐵之軀》裏佐德將軍的氪星人部隊頭盔做的。這也導致了使用者戴着不像是潛水的，更像是外星來客。
胖子和小哥可是剛從一隻白毛旱魃追殺中逃到這裏，剛從水池上來不多久，後面就跳出來一個黑漆漆的外星人持刀襲擊，面罩透明部分還冒金光，讓人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嚇死人了。
“你是誰？”手持黑金刀的人問。
楚驚鴻沒回答這個問題，太刀往下一壓，語氣冰冷地逼問道：“胚胎在哪裏？”
這三人是阿寧團隊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