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錦春園纔想起來,今天亦是錦春園創店十年的盛會,酒樓請了最著名的歌舞班子,熱鬧非凡。
掌櫃春依姑娘親自接待了她。
“什麼風把善老闆吹來了?”春依姑娘二十左右的年紀,桃腮杏臉,玉膚蛇腰,一雙眼睛透着精明。
“今天是錦春園的大日子,小妹自然要來討杯酒喫。”善柔語笑嫣然。
“善老闆真是太有口福了,今天剛到了幾尾四鰓雪紋魚,新鮮着呢!”春依姑娘的熱情從來沒人能拒絕得了,善柔也不例外,每次看到她,善柔都特別好奇錦春園的老闆是從哪兒挖到這塊寶的。
“看來我的運氣着實好,聽說上次有人有幸嚐到還是兩年前,”善柔笑道。
雪紋魚,顧名思義,通體碧藍,身上的花紋如一片片的雪花清晰可見,之所以這麼珍貴,是因爲需得到大海深處才能捕得,尋常漁民根本去不到那麼遠。又因這魚出水即死,要將它活着運到這遙遠的邊陲,更要大費周章。不說連魚帶水需要多大的東西才能裝得上,單單照看它的人就數十個,可想而知這魚的身價了。
“想必今天來的貴人不少吧?”她問。
“該來的都來了!”春依姑娘臉上難掩的自豪。
善柔知她所言非虛,擡頭環顧一圈兒,樓上雅間的窗戶全都開着,遠遠望過去,能看到紗簾後影影綽綽的身影。
“不知小妹有沒有這個口福了?”雪紋魚,價高者得,向來是錦春園的規矩。
“善老闆自然是有福氣的,”春依姑娘的嘴向來最能慫恿人,沒有人能招架得住。
善柔可以想象,陳安就是這樣陷入她的溫柔裏不可自拔的。她輕笑,正想回句客套話,眼角餘光瞟見陳安踱步過來,立刻識趣地閉了嘴。
陳安沒想到會在這兒碰到善柔,也愣了一下。人人都知道雲客來與錦春園是死對頭,兩家抵死不相往來。
“善老闆也是爲雪紋魚而來?”他還是問了一句,這兩個女人,一個是他心之所繫,一個與他志趣相投,很難說清孰輕孰重。
“湊湊熱鬧。”善柔瞟了春依姑娘一眼。
陳安的心思昭然若揭,這麼久了,還不曾停歇,聽聞他已經很久沒有進過那八房小妾的房門,頗有解散後院的勁頭兒。
“那咱們一起上去吧,”他殷勤地來扶善柔的手臂,被她輕巧的躲過。
雖然她大善人的名聲在外,可是並不包括撮合姻緣,更何況其中一個還是對手,如果他們兩個有情人終成眷屬了,她豈不是失去了一個大主顧,想想就肉疼。
“春依姐姐,可還有雅間?”她問。
春依姑娘一臉的爲難:“都訂出去了。”
善柔一臉的懊惱。
“不如和我一起吧?”陳安說完,偷偷觀察春依的表情。
善柔想笑,他倒是聰明,懂得用她來刺激春依姑娘,她自忖自己還是夠分量的。不過,如果對方無意,陳安這招險棋傷到的就是他自己。
果然,春依姑娘毫不在意,還滿面笑容的遣人領他們上去,陳安的臉色瞬間失了血色,一句話都沒說扭頭便出了錦春園的大門,身影落寞。
春依姑娘望着陳安離去的門口恍了一下神,緊接着臉上便又堆滿了笑。
“我讓小雙子帶您上去吧。”她招招手,叫來了錦春園最精神的夥計小雙子。
“小雙子,帶善老闆去樓上的春荷居。”她說。
“春依姐姐好記性!”善柔誇了她一句。
錦春園有三十多個包間,她居然記得陳安訂得是春荷居。
善柔覺得自己發現了了不得大事,妙目在她身上流連了好一會兒,心裏忽然就有了計較。
她笑得甜美無害,春依姑娘卻生生打了個寒戰,總覺得她笑裏充滿了算計,這一年來和她的數次交手,她沒有勝過一次。
她暗暗給小雙子使了眼色。
善柔權當不知,可是再看向的她眼神,卻已經像在看網中魚了,她樂呵呵跟在小雙子身後往樓上走去。
小雙子是她最得力干將,特意指派他來安排自己,司馬昭之心人盡皆知啊!
她微微一笑,故意慢悠悠地邊走邊看,想看看到底是誰讓她這麼緊張。
走到二樓,小雙子站在樓梯口的東側說:“善老闆這邊請,最裏面一間就是。”
錦春園有三層,二樓、三樓都是雅間,呈圓形分佈,正好圍住一樓大廳,在上面能將樓下的情景盡收於眼底。
相對於三樓,二樓更受貴客們的青睞。
而春荷居正位於二樓東側雅間的盡頭,中間需路過冬雪亭,秋苒閣,夏華軒三個雅間,其中冬雪亭靠近樓梯,春荷居太靠裏,夏華軒和秋苒閣纔是留給最尊貴的客人的,自然價格也最昂貴。
善柔示意他前面帶路。
相較大廳的喧鬧,二樓顯得很安靜,只有傳菜的夥計來回走動的腳步聲。
一年前她曾經來考察過錦春園,覺得設計者的心思着實巧妙,將上位者睥睨天下的傲然表現得淋漓盡致。
小雙子走在前面,她特意放慢腳步,想看看這幾間雅間裏都是些什麼人。
可惜冬雪亭的門關着,她遠遠看見秋苒閣的門開着,慢悠悠地踱步過去,還沒到門口,就看到一個端着托盤的夥計被裏面的一個小丫頭叫了過去。她走到門口,正好看見那丫頭把早已準備好的一壺酒放在托盤上,換下了原來的酒壺。
“去吧。”裏面有個女人的聲音傳出,端着托盤的夥計便退了出來,繼續往東側走去。
這聲音……
善柔的腳步一頓,掃了雅間的桌子一眼,一汪碧藍映入眼簾。
雪紋魚的拍賣是錦春園的重頭戲,一個月前就傳得人盡皆知,就等着今天中午拍賣,居然這麼早就出現在客人的餐桌上!
她走得更慢了,跟着從秋苒閣出來的夥計,就想看看那壺酒是送給誰的。
走到夏華軒門前,門口站着的侍者輕輕敲門:“客官,您的菜到了。”
“進來!”一個男人的聲音傳出。
善柔的腳下又是一頓,緊走幾步,正好看到夥計將托盤上的菜和酒都放在了飯桌上退了出去,桌旁,一個男人正背對着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