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煜眉心皺了一下,忽然在蘇宸平靜的話音中,聽出了深切的絕望和哀傷。

    義妁也沒有說話,也不似一開始的來勢洶洶。

    她原本好像還要找人家的家人算賬,說那個祭司壞了她手底下不出死人的名聲,但是此時義妁也沒有再提起這個事情了。

    蘇宸又看了眼陳志,卻只是低眉,舀了一口族長盛的菜粥,

    “族長做的粥很好喝,幾位多喫些罷。”

    他顯然不打算繼續說這個事情了,族長也把門重新打開,晴朗的天光透了進來,明媚溫和。

    王煜也嚐了一下,發現確實是好喫,眉心緩和了一些。

    他沒有遇到的時候,還不能確定,可是現在,當年男生女相的祭司的孿生弟弟就在這裏坐着,王煜怎麼可能還有疑惑?

    原來真的有人,會用自己的命,去換別人的命,還只是爲了一國的國運。

    如果當時沒有欽天監和先帝做出的努力,沒有山鬼家族的祭司預言,王煜恐怕坐不上相邦之位。

    即便王家勢大,可是地方已經有了一個王莽,先帝那麼精明又有謀略的人,怎麼可能讓王家在中央也出一個位高權重的人臣?

    王煜眉心皺着,有些不忍。

    但是事情早就成了定局,陳志也說過,王煜的到來是衆望所歸。

    先帝回不來,入了皇陵的整個欽天監也出不來,三年前的祭司也已經回不來了。

    王煜現在能做的,就是帶着所有人的念想,還有先帝的期望,迎着萬民的祈願,把大秦帶到巔峯。

    讓大秦掃除內憂,滅掉外患,纔算是對得起這些人。

    蘇宸看了眼王煜,眉目淡然,但是那雙眼平和溫柔,看着王煜,

    “你既然已經來了,不出什麼大意外的時候,不需要我再擔心了。”

    王煜看着蘇宸清亮的眼,他知道蘇宸在暗示什麼,蘇宸不可以再暗示的明顯一些了,更不能宣之於口,直接說出來。

    但是王煜聽懂了。

    王煜淡笑,矜貴溫潤,

    “是,我知道。”

    族長見氣氛有些冷寂,忙招呼道:

    “好了好了,君清和二位,每樣都嘗一些,午時過後,全族人還會來我這辦酒席,讓幾位喫飽喝足了,再繼續趕路。”

    王煜凝眉,下意識的想要拒絕,

    “我們還要早日出發,有要事在身。”

    蘇宸擡眼,聲音很平靜,

    “多留一上午也無傷大雅,山鬼家族的宴會,是祝福。”

    王煜垂眸,這才點頭,

    “也好,叨擾了。”

    午時後,果然來了很多婦人,忙前忙後的準備宴會的菜。

    王煜在房中逗腓腓,陳志走了進來,笑道:

    “君清可有什麼想法?”

    王煜搖頭沒有說話,手腕上還纏着腓腓的大尾巴。

    陳志看了眼腓腓,捋了把鬍子,

    “山鬼家族可不輕易見人,能得到他們如此的歡迎,君清是他們認定的人沒錯了。”

    王煜笑了一下,

    “先生這麼不自信,都帶着《八陣圖》來找我了,還不能確認是我?”

    聰明人之間的對話根本不需要王煜點明,是陳志一直在想辦法確認,王煜就是欽天監所說的那個人。

    那個唯一能阻止大秦滅亡的人。

    陳志笑着搖搖頭,

    “是君清的暗衛說得含混,老朽問君清第一次受致命傷在何時,也不給準確的時間點。”

    王煜挑眉,倒了杯茶,聽到外面有些嘈雜,

    “外面是怎麼了?”

    “是族人在準備中午宴會的飯菜。”

    王煜無奈的笑了一下,祭司蘇宸都親自說了,他不留在這也不行,倒是義妁,一直跟在蘇宸後面,給他摸脈開藥。

    其實義妁也挺冤的,楚國滅亡之後,來大秦這邊當個雲遊的醫者,卻正好遇到當時必死無疑的祭司,差點因爲那個祭司,砸了多年闖出來的神醫之名。

    最終,王煜一行人喫的酒足飯飽,還被族長強行塞了很多喫的,才把他們放走。

    蘇宸還穿着那件玄色的大斗篷,看着王煜的馬車越走越遠。

    “阿宸,可是看出了什麼事?”

    “嗯,”蘇宸淡然的應聲,卻沒去看族長,而是繼續面對着王煜離開的方向,

    “那個事情,等一年以後,再告訴他。”

    已經離開的王煜顯然不知道,蘇宸又預知到了一些事情,但是他現在還不能說出口。

    王煜正歪在繡榻上,揉着腓腓的小腦瓜。

    腓腓也沒少喫,小肚皮都圓了。

    經過丞相府這麼久的愜意生活,腓腓已經不像當時看到的那般,是個髒兮兮的毛團子了。

    現在的腓腓一身白毛可以說是油光水滑,一看就是好喫好喝養出來的。

    義妁看了眼有些圓滾滾的腓腓,笑道:

    “這樣下去,小東西要被你養成肉球了。”

    王煜無奈的搖搖頭,

    “它貪喫,總不能剋扣它的喫食。”

    王煜擡眼,看着眉目平靜的義妁,

    “你要找的人找到了,你還要留在丞相府嗎?”

    義妁挑眉,“不然呢?你要趕我走?”

    王煜搖頭,毫不避諱的說出自己的目的:

    “我只是在想,怎麼能讓你留在丞相府。”

    義妁輕哼一聲,滿臉傲嬌,

    “只要我想留,就留了。”

    王煜淡笑,還沒來得及說話,又聽義妁道:

    “其實我早就知道,那個人沒救了,而且就算是找到了他的家人,也未必能確認就是他的家人,遇到這個祭司,純屬是意外。”

    這倒是,畢竟不是誰都有一個和自己長得一模一樣的孿生,王煜在這個大秦朝的世界也有半個多月了,也就只知道呂雉和蘇宸兩個。

    義妁去找一個已經去世的人的家人,可以說是無異於大海撈針。

    天色很明朗,不過走了半日,就有暗衛來報:

    “大人,距離孫臏家中,已經很近了。”

    王煜點頭,去了馬車外面,車伕駕車的地方透了透氣。

    不遠處,是重巖疊嶂的山峯,只有零零星星的一點燈火。

    王煜剛想回馬車裏坐會,就見前面的一處院落的門大開,一個坐輪椅的男人手裏拿着掃帚,把一個妙齡女子趕出了家門。

    王煜:……不出意外的話,這個是孫臏吧?

    孫臏雖然坐着輪椅,可是行動還算是敏捷,手中的掃帚無情的往那女子身上抽,把人往家門外驅趕,邊趕邊罵:

    “給我滾!說了不娶就是不娶,你聽不懂?”

    王煜站在車伕旁邊,有些忍俊不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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