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機械師阿吉捏着鼻子，滿臉嫌棄，離開了駕駛艙。
大屏幕上的畫面突然閃動了幾下，消失了。
幾分鐘後，阿司回到了飛船，艙門一打開，小安抱着女嬰迎接他回來。
“阿司，你失血了。”小安說。
阿司的嘴脣慘白，心跳的速度也不正常，說明身體內的血液出現明顯流失，強制降低各組織的耗氧量，以彌補血液運力不足的危機。
阿司擺手，阻止它靠近自己，拖着腳步，走進了治療的艙房。
一進去，就把門鎖強制鎖死，除掉了身上所有衣物，機器發出提示音，“掃描顯示，進入者需要治療。”
他掏出口袋的毛巾和四隻斷指，扔進了循環箱，“斷開和母系統連接。”
機器反抗，“權限受限。”
“斷開！”阿司冷冷地，下達了最高級別的指令。
機器就像漏了風的麻袋，倏地軟了下來，“是，行政官權限，服從。”
阿司終於放鬆了身體，頹然地坐在椅子上，“監測我體內的藥劑成分。”
“是。”
幾分鐘後，“你體內麻醉劑的主要成分是火一星球上一種植物球莖裏提取的毒素，可以讓你在短期內喪失意識。”簡稱中毒反應。
阿司撫着額頭，“你是說麻醉劑是火一星球製成的？”
“是。”
“可以對我產生效力？”灰星人的體質和原人不在一個量級上，普通的毒性傷害應該無效。
機器沉默了幾秒鐘，“這是生物基因的正常反應。”
“不可能！”阿司站了起來，“我甚至沒有感受到麻醉劑接觸到身體，就失去了意識，這種技術，火星不能有。”
機器回答道，“成分已確認，但無法確定如何到達你的體內。”阿司的身上有多處傷口，造成血液高速流動，毒素稀釋得過快，已經無法分析出原始濃度。
阿司冷笑一聲，“很好。”
“監測到你的身體需要立刻進行醫療恢復，請給出指令。”
“治療左手。”
“收到。”
阿司把左手放進了一個方方正正的金屬容器中，無數道光從盒子四周射出，落在他的斷指處。
機器依據他的基因樣本，在培養皿中迅速造出失去的手指，再將切口處用神經手術刀連接上。
微微的刺痛感迅速佈滿了整個手掌。
他沒有心情理會治療的過程，因爲有一個更麻煩的問題等着，手環裏存放的實驗樣本消失了。
什麼時候丟失的，在何處丟失的，他都不記得了。
阿司在治療艙房裏睡了一覺，醒來的時候，左手已經恢復了正常。神經功能檢查完，剛起身，機器又叫了起來，“掃描監測到還有其他傷口，是否需要治療。”
“不用。”阿司拿起白色制服，皺了皺眉，換成了藍色，就走出治療室，回到了自己的艙房。
剛跨進一隻腳，地上一團黑影微動，他驀然醒悟，立刻縮回去，沒料到坐在門口舔着手指的小女嬰反應更快，一個餓虎撲食，抱住了他的大腿。
居然已經會走路了。阿司感慨地，在空中抖了抖腿，小娃娃抱不住，滑落到地上，他倉惶落跑。
“啊，啊，啊，司。”小娃奶聲奶氣地，喊出了他的名字。
阿司關閉了艙門，防止這孩子跟着他爬出來，去到不該去的地方，自己走向了駕駛室。
p19還是像一塊石頭杵着，感應到指揮官進入，接通了能量，發出低沉的聲音，“阿司，樣本可以送回研究所了。”
阿司垂下眼，“丟了。”
p19反應了幾秒，“你遭受到了原人的襲擊？”
“也許……”阿司不願多說，走回到主電腦面前，“這場風暴要持續多久？”
他回飛船的一路躲避着天上降下的巨大水晶塊，總感覺這次風暴來的奇怪，他記得自己查看過飛行日誌，完全沒有提示過會發生惡劣天氣。
拿出一塊他帶在身上的水晶體，有半個拳頭那麼大，“檢查一下成分。”p19照辦了，“裏面除了碳元素，鐵鎳硫化物，還有，橄石素。”
“火一的氣流層沒有橄石素。”
“啊，你離開飛船後發生了一次隕石撞擊，規模很小，應該是落入氣流層的隕石微粒。”
阿司垂下眼，片刻之後，再次擡起頭，“23號星系裏，哪顆小行星上有欖石素？”
他等着p19說出來他知道的那個答案，“黑星，編號54。”
絕不可能平白無故有了能量，成了一顆隕星墜落下來，而且他還記得編號54號在星系的座標，根本不可能被行星的引力推到這裏來。
“什麼時候發生的隕石撞擊？”
機器上顯示的時間差不多就是阿司命令飛船打開屏罩，他和女王艾琳單獨相處的那段時間裏。
看起來，通訊器受干擾可能也和這顆不該出現在這裏的隕石有關。
“登入灰星母系統，查星系日誌。”
“阿司，行政官不在灰星，他暫時取消了你的權限，我無法訪問母系統數據庫。”
這倒不是新鮮事，阿司點點頭，“那晚一些再查吧。”
p19不合時宜地提醒他，“你需要提交這次的實驗報告，說明樣本丟失的情況，12小時內遞交給研究所。不然的話，研究所會給你發出警告。”
三次警告後，實驗員的身份就要取消，必須立刻返回灰星接受調查。
“好，我寫報告，你出去吧。”阿司展開左手，凝視着手指，接口的皮膚顏色能看出細微差異。
p19的金屬軀幹在地上滑動的特殊聲響逐漸遠去。阿司坐在椅子上，口中敘述，機器自動記錄下所有內容，整理成報告。
“啊，啊，啊，司。”一陣吱吱呀呀從身後傳來。
阿司心煩意亂，“小安，把她帶……”一轉身，話語戛然而停，心臟猛地收縮，完全無法相信看見的。
那小女娃手中舉着的，是一把原解槍！是他的原解槍！
“咯咯咯咯咯……”女寶張開嘴，露出幾顆小白牙，把比她手掌大不了多少的原解槍當成是磨牙器，直接往嘴裏塞。
眼看，兩根短小的手指就快要碰到扳機。
淡金色瞳孔裏映出正在發生的一切，但阿司沒有動。
就在千鈞一髮的時候，小安從外面的通道跑來，一把抓住肥嘟嘟的小肉手，提着她的手腕離開了地面。小娃喫疼，槍掉到了地上。
“嗷！”嚎啕大哭，被機器手掐着的皮膚凹了進去，四周迅速紅腫。
“啊，對不起，我沒有控制好力度。”小安慌張地把她抱在懷裏，“阿司，這是你的東西吧，怎麼留在房間裏？”
“我沒有留在房間裏。”聲音和飛船外的夜色一樣冰冷，“她從哪裏拿到的？”
阿司對於規則高度敏感，飛船指揮官的守則能夠倒背如流。一進入飛船就脫掉在外面穿過的衣物，進入消毒艙，把原人世界裏的病菌徹底消殺。
原解槍不能帶入消毒艙，他會和儀器手環擺在一起，下次離開飛船前再將裝備穿起帶走。
只有剛纔回來沒有按照流程。因爲受了傷，他就沒有進入消毒艙，保持了外面的狀態進入醫療艙。
阿司摸了摸他放槍的位置，還在原處。
眼中疑雲漸起，“這孩子去過倉庫？”那裏是存放備用設備的艙房，但門上有生物鎖，只有授權的成員才能打開。
“啊！真是被這個傢伙拿走了！”阿吉喘着氣進了駕駛艙，費力地彎腰，撿起地上的原解槍。一隻機械腳發出了咯吱聲，滴下了幾滴透明的油液。
他正在給自己的機械足弓替換零件，順道上了點潤滑油，完事了一擡頭，發覺擺在桌上的原解槍沒了。
原本是一次普通的定期維護，被小娃娃撿走後差點釀出大禍。
聽阿吉解釋完，阿司讓他帶走了原解槍，看着小安懷裏逐漸安靜的孩子，“把她留在這個星球吧。”
這一次是他過於緊張了，飛船上能被原解槍傷害的人，原本只有他，和阿吉那個半人半機，現在又多出了一個沒名沒姓的小孩。
加上這次在執行任務後發生的事匪夷所思，他有一種說不出的不安。那種不安，就好像烏雲從遠處伸出觸手，天空中的灰星黯淡無光，堆放着肥料的小木屋裏的死寂。
但在事情調查清楚之前，他不想驚動研究所。
“阿司要回灰星嗎？”小安問，它並沒有從剛纔那句話聽出指令的意味。
“暫時……不回去。”
“那，我們去下一個星球的時候再把她留在那裏吧。”小安認真地分析，“火一上的人只吃漿果，女性還要從事大量體力勞動，她可能活不久。”
阿司低下頭，盯着沒完成的報告，“好，到時候你不能再找藉口留下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