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阿司拒絕了。
名字會賦予獨一無二的靈魂，一旦擁有了姓名，就不再是可以隨便丟棄之物了。
這似乎是阿司從地球人信息庫中的某段文字裏讀到的話，不知道爲什麼記住了。
他不想和任何低等的原人扯上關係。雖然在他身上有二十對染色體來自人類，但又如何？人類和某種動物在基因的相似度上高達99，而那種動物被人類滅絕了。
原人是無足輕重的實驗品，新人類纔是23號星系的主人，這是阿司的信念。
小安帶着孩子離開了。阿司沒有立刻開始工作，看着飛船外的風暴陷入沉思，等回過神來，讓機器調出了自己艙門外的監控畫面。
他記得很清楚，之前在他離開那孩子之前就把艙門關上了。
靜止畫面播放了一陣，機器檢測到畫面有變化自動發出了提示，阿司移過視線，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打開了門……
沉吟片刻，他下指令讓系統將所有內容清除，繼續完成報告。
【實驗員在火一星球上受到不明攻擊，遺失了生物樣本】
阿司猶豫再三，最後還是留下了這句話。
視像儀已經嚴重受損，丟失了部分數據。他從身上取出原解槍，命令機器清除了使用記錄，又啓用飛船指揮官的權限，清空了當日的飛船日誌。
研究所向來只關心樣本相關的實驗過程，不關注這些不重要的細節。
在返回灰星前，他不想引起研究所過多的關注。
他第一次那麼厭惡自己的大腦，可以準確地回憶出在那間小木屋裏發生的一切。他急需新的記憶將那些令人不快的畫面擠壓到大腦的深處。
發送完報告，他讓p19又回來駕駛艙。
“將火一星球上其餘王國的資料都調出，查詢是否還有女王在擇偶期？”
其餘幾個王國的面積較小，但社會結構幾乎複製粘貼了高迪亞城的一切。當一個高等文明建立起來，比它更低的文化只會渴望變成它，而非選擇另外的方式超越它。
p19讀取着信息，報告道，“伊氏國的女王在下一年纔會挑選夫婿，路舍國的女王兩個月前結束了本輪擇偶……”
五個王國裏，只剩下兩個王國，尤塞里尼的女王會在三天後進行擇偶，另一位女王會在下月進行。
火一女王的生育基因異常，她們可以不斷受孕，連綿不斷地誕下新生命，只有當現任夫婿的信息素消失，她們纔會休息幾個月，開始新一輪的夫婿挑選。·
考慮到這個星球空氣中的花粉毒素對實驗員的影響，機器推薦了尤塞里尼。
這個王國和高迪亞城比起來，規模大約只有十分之一，人口也只有不到一千人，王國四周被高山峽谷包圍，又名石頭城。
從地圖上看，那裏街道狹窄，平民房都是石頭建成的六角形建築，圍繞着城中央的尖頂城堡。那座女王居住的城堡比起高迪亞皇宮的豪華程度，遜色了不少。
王國的士兵很少，大部分人口是女性，日常都在森林裏採集漿果。女王在位已經十五年，生出了幾百個新生兒。
從地形上，飛船不易靠近皇宮，只能停落在山頭，走到城裏大約半日的腳程。
既然之前的方案對高迪亞城的女王奏效，阿司當然不放棄再一次複製實驗過程的機會。上一個樣本丟失了，他不能再空手而歸。
第二天等風暴徹底消失，飛船移動到計算好的位置。阿司換好裝備，正打算離開飛船，小安略帶擔憂，“不會有危險吧，我和你一起去？”
阿司知道機器人法則第一條正在影響它，打消這個念頭，“這裏的人看見你會害怕。”
“爲什麼？”
“原人對於自己未知的東西，只會感到恐懼。”口氣中浮出不屑和冷淡。
“可是你上次……”
“上次我沒有防備，這次我會注意。”阿司穿戴好所有儀器，獨自走向了艙門。
“阿司，”小安喊他，“你的定位系統一旦出現問題，我就會離開飛船去找你。”
阿司笑了，“好。”
這種事不會再發生了，他再三檢查了路線圖，確保信號順暢。
他寧可相信，之前遭到攻擊是因爲意外。
第二日，城堡上方升起旗幟，士兵吹響了號角，宣佈城堡的大門即將打開，迎接來自各個國家的夫婿候選人。
士兵們詳細地檢查了每人的身份文件，讓他們排成了一條長隊。
“這次的人數好像又少了？”檢查的士兵交頭嘀咕着。
阿司提前一日到達石頭城，沒有靠近皇宮，先去街區裏打聽到了前幾任女王夫婿的信息。發覺女王的偏好十分相似，都是黑髮碧眼的少年，連身高和體格都很相似。
從概率上來說，她很可能會挑選同一個類型的夫婿。阿司調整了儀器的數據設定，把自己變成了符合這個長相的男孩，準備了兩份信息素帶在身上。
有了之前的經驗，阿司很容易就混進了夫婿候選人的隊伍，這次一共有四十七人。
在隊伍最末似乎看見幾張熟悉的面孔，不知何故，都裝作認不出彼此的樣子，自然更加辨認不出僞裝後的阿司。
走進城堡的大門，沿着彎彎曲曲的走廊前行，大家都很緊張，屏住呼吸不敢交談。
年長的女王已經習慣了選婿，沒有設置什麼鐵人三項的關卡，直接讓士兵把他們都帶進了大廳裏。
見過富麗堂皇的高迪亞皇宮，這裏的宮殿就簡陋了不少，連風格都是仿製的，大廳中央擺了一個碩大的透明魚缸，裏面遊着幾十尾彩色的魚。
這個王國附近沒有水域，自然沒有魚。魚是女王派人從高迪亞城的海中捕撈而來的，時日長了，在魚缸中發生了雜交，生出五彩斑斕的品種。
趁着女王還沒有來到，幾名年輕候選人湊在魚缸面前好奇地打量着，似乎沒有見過這麼稀奇的品種。
阿司只看了一眼，就厭惡地背過身去，不再看那幾條基因變異的怪魚。
這裏的科技落後，他們甚至不知道雜交後的魚都是畸形，短命不說，根本不可能再回到自然水域中生活。
等了很長時間，女王才姍姍來遲，兩列士兵開道，進入了大廳。
所有的男人瑟瑟發抖，把頭深深地埋在胸前。只有阿司不被信息素影響，還是收斂了目光，暗中打量着這位叫貝婭的女王。
一襲黑裙下是高大魁梧的身材，膚色略深，整張臉濃妝豔抹，塗着紫色的脣膏，仍然掩飾不住雙頰慘白。
不出意外的，她一眼看中了阿司，思考片刻，又留下了另外三名黑髮的候選人。
“你們，見過高迪亞城的艾琳女王嗎？”戴着珍珠王冠的女王，雙手的手指上套滿了寶石戒指，玩弄着小指上的珍珠尾戒，隨口問道。
那幾人被女王的信息素吸引，目眩神暈，跪下來說沒見過。
阿司老實地，“見過。”
儀器顯示，這位貝婭女王的dna波動平靜地像是死了。
“哦？那你覺得我和她誰更美？”
阿司想了想，“你們一樣。”
他這麼回答倒不是出自什麼策略，是他分辨不出誰更美。
美麗這個詞，在他看來就不是形容人類的，這個問題就好像問他，哪個型號的機器人誰更好喫。
貝婭女王揚起下巴，“你膽子不小啊。”
阿司擡起頭，迎着女王的目光，水汪汪的眼睛裏寫滿真誠，“我就是這麼想的。”
【數據波動開始接近閾值】
貝婭女王看着這張青澀稚嫩的臉，似乎很滿意，慵懶地靠在王座上，將跪在地上的三人喊了起來。
擡起手，守候在一旁的士兵走到候選人中間，在地上放下了四把短劍，說是短劍，其實是匕首。
刀身烏黑狹窄，刀尖閃爍着鋒利的光。一見這種兵器的制式，阿司皺起眉。
“殺死其他三人的候選人就是獲勝者。”士兵宣佈了規則。
這種比賽聞所未聞，大部分候選人一時沒反應過來，目露震驚。一個棕眼的男人先跳了出來，抓起一把雪亮的匕首，指着其他人。
“一定要殺死嗎？”聲音顫抖着。
夫婿候選人的體質和士兵不同，基本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派，根本沒想過會面對這樣的難題。
他們的天然優勢是具有產生配子的能力，只要傍上了女王，餘生就可以衣食無憂。女王的壽命遠超過他們，他們這樣的人就像活在土壤裏的蟲子，只能考慮夏天的生計。
“女王陛下！”阿司突然厲聲說，嚇得那位第一次拿匕首的男子差點把刀扔下，“能不能告訴我們爲什麼用這個方式比賽？”
貝婭女王深陷的眼窩不悅地瞪了阿司一眼，“你是高迪亞城的人對嗎？”
阿司編造的身份文件裏是這麼寫的，他只好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