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兩個人，是同樣的基因登記信息。”
“這不可能……”p19保留懷疑態度，“原人不可能實現在那麼短時間內出現在兩個地方。”
阿司看着p19，“不，確實存在一種可能。”
他看見的兩個候選人，和在高迪亞皇宮中見到的兩人的確擁有同樣的基因，但可以是不同的人，只要他們是複製了同一個染色體胚胎。
“不可能！”p19堅決地反對，“試驗場不允許同一個染色體原型複製出一個以上的原人。”
“如果是生出的多胞胎呢？”
p19沉默了片刻，“可是火一上登記的原人信息沒有雙胞胎的記錄。”
那個星球上女王的生育基因產生突變，可以不斷地產下異卵多胞胎，但並沒有哪次生下過基因相同的同卵胎兒。
阿司晃了晃腦袋，難道真的是他想錯了？
“如果，我是說如果，負責克隆原人的實驗員暗中多克隆了一個備份，卻沒有上報研究所呢？”阿司緩慢地吐出一口氣。
“這是重大違規，實驗員不可能這麼做。”
確實如此，阿司點點頭，“也許是我想錯了，那麼還有什麼原因，會讓他們出現在那裏？”指了指畫面中兩個黑頭髮褐色眼睛的男子。
他不可能記錯，那兩人曾經握着刀對準自己的喉頭。
p19開始進行概率推算，只發出咔咔的特殊機器聲。阿司沒有打斷它，自己也陷入了沉思。
這件事，他在心中已經演算了很多次，不可能會是高迪亞城遇見的那兩個人。除非，那兩個人根本就不是那個星球上的原人，是基因庫數據出了錯，他們和阿司一樣，是來自灰星的新人類。
可是p19言之鑿鑿，沒有其他實驗員在火一執行任務。
整件事詭異地成了一個閉合的環，完全是死衚衕。
阿司腦中靈光乍現，跳了起來，“我們回去，回去火一。”
“拒絕執行。”飛船機器發出了古板的音調，“灰星發佈了重啓火一試驗場的命令，現在任何飛船都無法靠近。”
就在同一時刻，火星的上空出現了無數藍色的氣流漩渦，成串的火球拖着長尾從漩渦氣流中穿過，落入氣流層。空氣中飄浮的孢子快速燃燒，密密麻麻的紅光籠罩在半空。
一聲接着一聲的爆炸響起，整顆紅色星球淪爲火海。
這是來自灰星的懲罰，火一星球上有原人企圖人爲改變同類的基因，妄想扮演造物神。
“火一也重啓了？”阿司喃喃道，這件事越來越奇怪了，幾千年都沒有被研究所幹預的火一試驗場，也因爲被他意外地發現了畸形人而關停。
“指揮官，研究所發來了指令。”p19變了腔調。
“接收。”
“放棄之前的iii級任務，在天琴四號試驗場開啓新的任務。”
“爲什麼？”阿司不能理解。
“研究所記錄中在這個試驗場有一個未完成的iii級任務，判定優先級更高，就要求你調整工作安排。”
“打開任務。”
天琴四號星是科技水平最高的星球，但是這個星球上近年來出現了某組罕見的基因序組，似乎是突變後的。
原本研究所的態度是不干預自然發生的基因突變，但事情的發展漸漸朝着不可控的方向進行。
擁有這類特殊基因的人類，會通過某種未知的方式侵入一些普通基因的原人，並且慢慢地將他們替換掉。
“等一下，侵入？替換？”阿司聽到這裏，覺得不可思議。
“是，這是最近十年才發生的，研究所一開始並未察覺，只是某一個實驗員在做其他任務時，意外發現一個登記了基因的原人，根本不是原始記錄的那個人，才查到了一些蛛絲馬跡。”
“被替代？”
“是，新的原人完全沿襲之前那個人的身份，並沒有被人發現。”
“冒名頂替者？”
“目前的記錄是這樣的。”研究所標註爲“寄生者”。
阿司笑了起來，“這怎麼可能，這裏的人是瞎了嗎？又不是僞裝，到底還是不同的人。”
“是完全不同的人，但是被當作原先那個人生存下去。”
阿司皺起眉，越是匪夷所思的事，越說明出現了重大的發現。
“那原先的那個人去哪裏了？”
p19的聲調毫無起伏，“消失了。”
在一個現代社會里，一個人不可能平白無故地消失，但在天琴四號星裏發現的個別案件，原先的那個人的確消失不見了，身份信息完全被他人替代，卻沒有被察覺到任何異常。
“是，前任實驗員歸因爲自願犧牲，但是ta的結論過於主觀，實驗樣本不足。”
“自願犧牲？”這更加無法理解，人的生命有限，怎麼可能會自願放棄自己的生存機會。
“報告裏說，原先的那個人自願將身份過渡給新人？”
“怎麼可能，因爲什麼？”
p19停下片刻，“研究所懷疑和愛情因子有關，但實際情況也許更爲複雜，所以才被歸爲優先級更高的任務，研究所希望你可以進行調查，最好能取得基因樣本。”
“研究所讓我僞裝成高維城市民，等待基因變異者出現？”
“不，恰好相反，研究所希望你成爲寄生者，研究被替換的高維城市民，瞭解他們自願犧牲和讓渡身份的原因。”
阿司攏起掌心，若有所思，“那個前實驗員是誰？”
p19遲鈍了很長時間，“無法讀取數據。”
阿司冷笑，“好啊，知道了。”
又是那個神祕的無法查詢的實驗員，鬼魂一樣的存在。
飛船懸停在天琴四號星的上空，開啓了隱身模式，不會被雷達捕捉到信號。
這個星球上的景象奇特，就像有一道看不見的邊界，地獄與天堂，白天和黑夜，從中間被斬開。
一邊是極端荒漠化的農村。沒有云層，灰星的光毫無遮擋地穿過了大氣層，直射在土地上，泛出白光，土壤裂成一塊塊的龜背，縫隙中是黑色的水。
無數黑色枯萎的樹根，扒在焦裂的土壤上，從空中看去，地上出現了大大小小的黑洞，腐爛的根鬚像毛細血管。
到處垃圾遍地，污水橫流，村民們似乎生活在肉眼看不見的地方，他們負責種植供給整個星球的糧食和清除垃圾。
另一邊是宏偉的城市，高緯城，宛如猙獰的黑色怪獸。錯落的摩天大樓連成一片，樓頂鋪滿儲能電池塊，幾乎擋住了天空。
城裏的光源來自懸在空中巨大的氙氣光球。
大樓之間穿插着鐵軌，每一棟樓的四邊有不同顏色的感應光束，列車穿過的時候起伏地亮起，彷佛城市的心臟律動。
在城中由機器人承擔着最下等的清潔工作，市民們在大樓裏生活，做着體面的工作。
高緯城的垃圾源源不斷地拋到村子裏。交界的邊緣，十幾條極粗的排水管穿越了城市地下，將大量污水排進村裏，流入了土壤中。
農夫們就靠着這些水源爲生，大部分人活不過四十歲。
他們被叫做黑魚，就像污水管排出的黑色垃圾。
“基因變異者在村民裏？”阿司震驚地聽到這個結論。
高維城市民受過良好教育，衣食無憂，不存在資源競爭，灰星暗中進行了技術扶持。
村民就是試驗場的對照組，是爲了對比高維城裏的市民體質進化的程度。
p19也不能百分百肯定，“被替代的原人是高維城裏的市民，但寄生者不是，所以推測是村民。”非a即b的判定，並不難做出。
“當時選取村民和高維城市民，克隆的人類基因是安排過的嗎？”
“並不是，完全是隨機的。”
天琴四號星已經重啓過三次，目前是第四次的試驗場，每次克隆的基因都是隨機從基因庫中選擇的，沒有摻入任何刻意的安排。
灰星只是在科技上暗中推動了一把，就好像在其他試驗場調整自然環境。
但是每一次試驗場重啓後，新生的原人們都自然地接受了出生時的身份，安分守己地在角色裏生活。
“基因變異者，就是那個寄生者，它是什麼情況？”
p19給出一個糟糕的回答，“那個寄生者死了，在被實驗員發現的時候。”
“死了？”頗爲驚訝，“怎麼死的？”
“檔案裏的記錄，實驗員發現他的時候就已經死了，非自然死亡。”
“他？”說明是位男性，阿司蹙眉，“非自然死亡，無非就是意外或者自盡，試驗場從來沒有出現過自殺的報告，那麼應該是意外的可能性大。”
這些試驗場的醫療水平不足以把跌斷了四肢的人類救活，意外致死也很常見。
p19沒說話，把圖片資料給他看。倒在地上那個原人，就好像一根蠟燭一樣，從裏面融化了。
血肉像泡沫一樣從口鼻和毛孔裏溢出來，眼珠子也掉出了眼框。
阿司嚥了口口水，“這屍體應該帶回研究所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