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司又瞥了一眼讓人作嘔的畫面，把目光挪開，“不可能只有這一個。”
“是，還有其他幾個被實驗員盯上的寄生者，但是毫無破綻，他們繼續生活在新身份裏，研究所只是彙集了這些人的基因信息，發現並無規律。“
大屏幕上跳出十幾個人的照片，無論年齡，長相，都沒有什麼共同之處，原始拷貝的基因更無相似性。
“只有一點，他們都是男性。“p19總結了一句廢話。女性在這個星球的存在感很弱，又因爲體力低下，村子裏格外被排擠，壽命就更短。
在高維城，通過試管嬰兒進行無性繁殖，性別並不構成差異。研究所在暗中控制着嬰兒的出生，從未發生異常。
村民那邊，只有高維城允許的情況，才能進行試管嬰兒，通常這是在有村民死亡時纔會發生的補缺。
這個星球的人口嚴格地遵守着一進一出的原則，直到，某位實驗員發現了高維城裏出現的異常人員。
那個融化掉的原人，被稱爲零號寄生者。
“所以，研究所是希望我潛伏在村民裏，模擬一下寄生者是如何進入高維城，找到寄主？”阿司很快就找出破解這個任務的分步行動。
“是。”p19贊同，之前的實驗員報告裏多數是以觀察者的身份，阿司在前幾次的任務裏把自己代入了參與者的身份，研究所大爲欣賞。
阿司不過一百歲出頭，已經升到了高級研究員，加上導師的加持，前途光明。
阿斯想了想，“這個任務，也不是很難。”
第二天，一個叫哈拉雷的村子裏神不知鬼不覺地多出了一個村民。
哈拉雷村離高維城距離最近，受到的污染格外嚴重，村民們大多數營養不良，面黃肌瘦。
阿司完美地僞裝成一個年輕男孩，淡黃色的頭髮，淺褐色的眼睛，皮膚略深，手腳細長地如同某種節肢類昆蟲。
只是一對眼睛特別亮，亮的不可思議，和那些暮氣沉沉的村民很不同。
進了村子他就知道了，村民們原來生活在地下的洞裏，只有去澆灌農田的時候纔會短暫地住在地表上的茅屋，因爲灰星射線對他們來說太強烈，會灼傷皮膚。
他們其中大部分人暴露在外的皮膚上都是斑駁的色塊，看着十分瘮人。
這個據說從別的村子過來的男孩，膚色均勻細膩，還主動承擔去農田施肥的任務，村長挺滿意的，但其他村民也沒有人關心。
這裏的村民整天渾渾噩噩，而且嗜睡，除了喫飯和灌溉農田，大部分時間留在土坑裏睡覺，到了收割莊稼的季節，纔會集體出動。
“你，你叫什麼來着？”村長乾瘦矮小，滿臉溝壑，才三十出頭，腦子已經不太好使，聽了幾次也沒記住。
“我叫小德。”
“哦，小迪，那今天輪到你去看一下農田，你去吧。”村長擺擺手，走回了土洞。
外面的光線太刺眼了，多站一分鐘，他覺得自己就快要被蒸發了。
阿司乖乖地走到外面，看着一大片麥田，蹲在溝上發了會兒呆。
在灰星上，他好像從來沒有這麼無所事事過，來到這個村子超過一週了，每天的生活都是一樣的。
領取食物補給，巡視麥田，檢查輸水管道，回洞裏，睡覺。
這裏的黃昏，天空是紅色的，灰星會變成一個大火球墜入地平線。
他在麥田蹲下，眺望近在咫尺的高維城，像一個遙不可及的空中堡壘，連入口都沒有。
乾等了一週，阿司仍然沒找到任何前往高維城的辦法，而且他觀察了村裏的每一個人，並沒有人表現出任何想去高維城的意願。
村民的大部分時間都在睡覺，連基本交流都很少，思考的時間還不如機器人。
這裏的水很難喝，阿司第一次經歷了嘔吐和腹瀉，幸虧體內的機器基加強了免疫系統，全方位絞殺了各路細菌大軍。
他覺得守株待兔不是一個辦好法，飛船那邊也沒有新的資料傳來。
再過一週如果沒有進展，他打算另找辦法潛入高維城。
突然一天，他在不經意間看向一個水溝，才發覺自己的皮膚和毛髮淡了幾個色號。和p19聯繫上，猜測是他喫的補給有問題，某些奇異的微生物進入了他的體內。
毛髮和膚色變淺了的阿司，眼睛也變成了淡淡的金色，活像一個遠古神話裏的精靈。
關於這一點，他倒不太緊張，這種情況大不了換一副內臟。對於灰星的新人類而言，基因序列的優勢勝過一切。
“應該會有人找你了。”有一天，村長忽然冒出一句，“看上去，你挺適合去做安撫師。”
“什麼？”阿司詫異地，第一次聽見村長說出如此邏輯完整的句子。
結果村長沒理他，繼續回去睡覺了。
又等了幾天，阿司終於等到了。
村裏忽然出現一個從高維城來的機器人，帶來一條招人信息，“安撫師，要求性格溫柔，百依百順，散發出特殊的芳香氣息，男女不限，男性優先。”
阿司嗅了嗅，鼻子皺了起來，他覺得自己身上臭得要死，但當他走到那個愚蠢的機器人面前，機器的檢測燈亮起綠色。
“符合條件，和我一起去高維城，等待僱主的挑選。”
村長和其他人沒有流露出任何異樣的神色，只是讓他趕緊跟着機器人走就行了。
泥巴路走到盡頭，就是高維城的交界處，空中慢慢垂下一條機械樓梯。機器人底部的履帶滑動上去，他跟着走上去。
就這麼莫名其妙，阿司進入了高維城。
他們走了一條偏僻的小路，路上沒見到任何人，他對這座城市沒有好奇心，目不斜視地走着。
機器人帶着他，進入一棟大樓裏一個房間，讓他脫下所有衣物，在盥洗室衝了一個澡，又換上乾淨的白襯衫和沙色褲子，最後在他的腳腕戴上了電子腳鐐。
咔嚓，紅燈亮起，阿司不易察覺地皺了皺眉。
“在這裏，你沒有身份信息，如果你的僱主滿意，就可以留下你，否則你就要回去你來的地方。”
機器人的電子腔調特別老氣，阿司抓了抓溼發，遮住了眼睛，“我的僱主是誰？”他能感覺到這個房間裏有監控器。
“這個你無權知悉，你只需要記得，你的工作是讓他的壓力舒緩。”
離開那裏，他們經過了一條暗巷，依舊沒有遇見人。地面是光滑的隔熱材料，阿司腳踝上的紅燈若隱若現。
就這樣，走進了高維市中心一棟一百多層高的大廈，進入電梯，機器人按下了166的樓層。
層數越高，意味着裏面居住的人在高維城的等級越高。
電梯是全透明的，當看着腳下漸漸升起，阿司終於理解了那些人和他一樣，是沒有合法身份的黑工。
問題是，安撫師到底是做什麼的？
“我要做家務嗎？”
機器人沉默着。
“我需要準備食物嗎？”
機器人仍然不回答。
阿司意識到，原來是因爲電梯裏信號屏蔽，導致機器人宕機了，乾脆聯繫了p19。
“給我這棟樓裏166層住戶的信息。”他需要知道接下來要面對的實驗對象是誰。
在村長提到有關安撫師後，他花了些心思去打聽，發覺其他的村民似乎全然不知情，那些進了城的同鄉和村莊失去了所有聯繫。
這種□□工的村民會被當作村子的“死亡者”上報，村長會去找高維城，申請新的嬰兒出生。
估計村民們也無法想象到，□□工的搖身一變，成了正牌的高維市市民。
這麼一想，阿司就明白了，難怪那些寄生者的基因數據出現在高維城讓研究所那麼喫驚，畢竟都是幽靈的存在。
【166層住戶，高維城能源公司的首席電力工程師，年齡32，男，基因數據如下……】
通話忽然中斷，電梯門打開了，帶着阿司的機器人重新連接上走廊上的信號，轉動圓腦袋盯着他，“安靜！”甕聲甕氣地命令道。
阿司沒出聲，跟出了電梯，看着機器人用授權碼打開了一扇房門，“你，進去吧。”
阿司聽話地走了進去，□□的雙腳踩在柔軟的長毛地毯上，房間裏的感應燈自動亮起，並沒有其他人。
咔嚓一聲，機器人把他的腳鐐打開，“你，在這裏等僱主回來，如果，他對你滿意，會發回確認信息給我們，如果沒有，我就回來接你離開。”
房門在他面前關上，電子鎖落下。
阿司長舒一口氣，終於，回到一個有屋頂帶有調節溫度功能的房間了。
他鬆了鬆肩，在客廳中的一張亞麻色沙發上坐下。這個房間的主色調是灰，牆壁是乳白，燈光是冷白，傢俱是幾何形狀，整個空間毫無溫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