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廂裏坐了三個人，皆是盛裝。是親王夫人帶着一雙兒女，親王本人早就和三皇子一起跑路了。
見他們主動要求，親王夫人猶豫了一下，孤兒寡母的，遇見兩位成年男子借車，也不知道該不該出手幫助，但不出手吧，似乎沒有更好的選擇，畢竟他們沒有司機了。
“呀呀。”烏娜齜着牙，笑臉貼上了玻璃窗，她和親王家的小公子年紀相仿，一下就激起了夫人的憐愛，“好吧，那個，你們會開車吧？”
阿吉拉開駕駛座，阿司抱着烏娜上了副駕駛。這輛車一排有三個座位，後兩排是一個獨立包廂，十分寬綽。
車子穩穩地發動，很快甩開了人羣，出外城駛上了官道。車窗外還出現了人力車，牛車，馬車和八人轎，百花齊放。
“那個，這孩子是？”後座的夫人還是不太放心，想確認這幾個平民的身份，畢竟她的車上有皇室通行證，如果帶上來歷不明的陌生人混進去，自己可能會有麻煩。
“我是烏娜！”烏娜活潑地介紹道，“阿司，阿司是烏娜的哥哥。”
夫人鬆了一口氣，看向司機寬闊的後背，“那這位是？”
“阿吉，阿吉是吉……”烏娜伶牙俐齒地還沒說完，被阿吉插了句嘴，“我是她舅舅。”
“舅舅啊……”親王夫人嘀咕着，這家人真的一點都不像。
“我聽說，象國人到了龍國。”阿司緩緩開口，口氣彷彿說一件無足輕重的事。
“哎……”夫人舉起摺扇，扇了幾下，不太樂意談論這個話題。
“象國的真神讓她的使者送來了真言啓示錄，皇上不信，差點砍了他的頭，結果激怒了真神！”夫人身邊的女孩頓時眉飛色舞，把宮裏的祕聞說了出來。
阿司若有所思，“真言……啓示錄？”八成是之前象國那個叫阿爾巴的說的，“吾此行是傳入真神的恩典”，敢情這個恩典是一份戰書？
阿吉差點笑出聲來，掩飾地拉動車笛，讓前方的騾車讓道。
小郡主敏銳地，“你們不是龍國人吧！”
阿司咳嗽幾聲，“我們……剛來。”
“從哪裏來？”
烏娜大叫一聲，“烏……星！”阿司捂住了她的嘴巴，塞了塊小糖堵住。
“烏鎮啊……”郡主沒聽清，滿臉鄙夷，“那個鄉巴佬的窮地方。”
親王夫人清清喉嚨，示意女兒少說話，“那個，你們把我們送到象國的城門下就可以下車了，我們的通行證不包括司機的……”
車子突然停了下來，車身震了幾下才穩住。
“怎麼回事！”夫人惱火地摟住兒子，一副命令下人的嚴厲口氣。
阿吉盯着車窗外，機械腳踩在剎車上，聳了聳肩，扭頭看阿司。
車前方的路上攔着一羣人，看上去不全是龍國人的相貌，金髮碧眼，衣着襤褸，還有人沒穿鞋。
“行行好，給我們點喫的吧。”慢慢聚攏在車頭。這些人大多來自翼國，那些去翼國佈道的象國人更早地說服了他們。
大逃亡早就拉開了序幕。
翼國通往象國的路途還有一段水路，路程遠了近一倍，看樣子這些人是半道上遭了打劫。
“哎呀。”夫人用扇子掩住嘴，眼波流轉，“開車啊！誰讓你停下的！”
阿吉一陣錯愕，開車？撞過去嗎？
阿司垂下眼，腦中過了一遍地圖，從這附近的山脈景象來看，從這裏要抵達象國起碼還得花上十幾天的路程。
要放棄眼下更快的交通工具嗎？
“阿司。”烏娜緊張地攥緊了阿司的胸口。
她看不清人臉，只能察覺到玻璃窗外無數的人頭像重影一樣，動來動去，她開始呼吸困難。
“下車。”阿司拉開車門，拽走了揹包，阿吉服從地跟着也走了下去。
“你！你們！”親王夫人的臉色大變，“你們居然……不，你們別走，我帶你們進城，我保證，我以皇家的尊嚴起誓……啊！你們別把我們丟下啊！……”
小女孩和小男孩的嚎哭聲緊跟着響起。
他們也不回頭，任由飢餓的路人們包圍了那輛車。接下來會發生什麼，由他們自己的神猜拳來決定。
“我真沒想到她能說出那種話。”阿吉邊走邊喃喃自語，“看上去和我們長得還挺像……呼，果然是劣等生物。”
阿司揚起頭，看着天空中擴大了數百倍的黑洞，自嘲地，“其實開車撞過去也許行得通。”
阿吉噤聲，嘶了口冷氣。
阿吉鬆了口氣，“其實我雖然知道他們是實驗品，但是真看見了還是挺膈應的，想想我們身上到底還是有一樣的基因……”
阿司的眼神漠然起來，看向遠方。一樣的基因，那又如何？灰星人根本不會愚蠢到相信不存在的神靈。
過了幾個鐘頭，天光漸起，但灰星的能量波仍然無法穿過電子風暴，只是映出一層灰濛濛的霧光，薄紗一樣在空中移動。
這種異象讓四相星上的原人們更加堅信，象國人的預言絕非信口開河，他們的真神纔是萬物的主宰。畢竟他們無論如何虔誠地向自己的神禱告，也改變不了遮天蔽日的事實。
官道上開始擠得水泄不通，各種謾罵爭吵聲不絕於耳，路人操着不同的語言互指着鼻子罵。
當所有的秩序都崩塌了，每個人都會覺得自己是真理。
阿司冷眼觀察了片刻，果斷地，“我們穿過村子走。”雖然導航系統失靈了，但他的腦子裏裝着整個星球的路線圖。
從官道下到了土路，穿過一片小樹林，河水動聽的聲音從樹叢中傳來，帶石牆的泥磚房子慢慢出現在眼前。
卡瑪村，一個很不起眼的村莊，象國的邊界線。
“喔哦。”阿吉看着河畔的村莊被整齊劃分出四片區域，以不同顏色的院牆牆作爲分界線，紫、黃、綠和黑。
他的視野遼闊，看得見紫色的區域最大，房子數量最少，黑色正好相反。
村中心的祠堂裏矗立着一座石像，沒有雕刻面容，頭頂紫色的冠冕，上身亮黃色織錦，下身綠色裙裝，足下黑靴，石像旁立着一塊造型奇異的黑石頭，很像一個巨大的骰子。
那尊石像就代表了象國的地界，它是真神的某個化身。傳說中，初代象國人在某夜集體陷入夢境，夢中見到不同形態的真神，端莊威嚴，在他們面前躺下化成了伽耶河。
於是，它身上的四種顏色就代表了四大族姓，紫色是貴族，黃色是上等人，綠色是平民，黑色是奴隸。
生生世世，盤根錯節的族譜從這片大陸延續下來。
阿吉把所見的描述給同伴聽，阿司一副毫無表情的樣子，他們剛走進村口，就被一個瘦骨嶙峋的小老頭攔下來，穿着黃色小馬褂。
“你們不是象國人。”這三人一看就是異鄉來客，這幾天村子裏見多了，慢慢地態度也傲慢起來。
“我們要去粉色之城的琥珀堡。”阿司據實告之，他以爲就是普通的問話。
粉色之城是象國的王城，琥珀堡的意思是天上的堡壘，築於象國境內最高的山巔，象國的伽耶河就從那座山頂流下，曲曲繞繞，穿過象國的每寸疆土。
“你們是信奉真神的教民還是乘火打劫的小人？”老頭子眯起眼。
生硬的口氣令人生厭，阿吉翻了個白眼，將老頭推開，繼續往前走。
老頭大叫，“你這個野蠻人，一定會被女神懲罰，全身潰爛，伽耶河也不會治癒你的病，讓你永遠在修羅地獄沉淪。”
阿吉扭過頭，“他說的什麼意思？”
阿司冷漠地回，“走吧。”
留下躺在地上的老頭，指着黑色的天空大喊，“真神，讓異教徒受到懲罰吧！”
轟隆——一道球狀閃電從黑雲中落下，直直地砸在地上，燒出一個小坑，刺溜冒着青煙。
一種奇異的化學氣味飄了起來。
走在最前面的阿吉愣了一下，烏娜低聲驚呼，緊緊抱住他的脖子。
阿司擡頭看了一眼天空，一扭頭走了回去，把那老頭從地上拽起來，仔細捏了捏胳膊，這手感，果然和真人差異無幾，但皮膚上的紋理還是露出些破綻。
“阿吉，過來。”
“哎！”
阿吉放下烏娜，走過去，兩人七手八腳地，把機器人翻個了身，逐漸拆了八塊。
“你，你們……”老頭毫無反抗之力，腦袋被拔掉的時候，聲音變成了不正常的電子音。
這個機器人除了在仿製人的外表上有突破，其實還是灰星的早期技術，機器人的大腦設計有重大缺陷，圖靈測試能通過，但是複雜的邏輯判斷就會出現混亂，只能執行簡單的任務。
“是通過什麼傳輸方式連接到系統的？”阿司琢磨了一會，找不出信號傳遞的方式，總不能是單機版的。
如果能追蹤到傳輸信號，他們也許可以侵入系統。四國中科技最發達的龍國都沒有這種技術，阿司不相信最落後的象國暗中研發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