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方迫於和他目光接觸的壓力，立刻低頭彎下腰，人羣隨之全部跪下誦唸起經文，聲音響徹半空。
一陣沉默之後，阿司朝着他們走了過去，臉色鐵青，他沒有時間繼續浪費了。
山頂上那座宏大的玻璃城堡的尖頂處探出了一個巨大的，無法名狀的怪東西，看起來邪惡無比。
最上面的圓錐頭酷似發射器，正對着風暴眼的中央，源源不斷地射出灰白色的射線，那是噩夢的源頭。
上方的空氣沉重又混沌，分子被緊密地擠成一團，半空中聚集着藍色的蒸汽。那是某種壓縮的能量體逐步釋放造成的景象。
他忽然不寒而慄，雞皮疙瘩從後背躥起。這場電子風暴真的是有人刻意爲之！原人，原人有這樣的能力？！
慢慢從身上拔出原解槍，聽見背後同伴們走來的腳步聲。
低聲道，“拿出武器……”
沒等他把話說完，後腦勺一陣猛烈的鈍痛，眼前一片漆黑，倒在了地上。
一個冷靜的聲音從後面傳來，“我按照指令把他帶來了。”
小葵緩緩地落下瞄準器，若有所思，“你可以不用在這裏動手的。”
幾個紫色衣服的人上前，擡起昏迷的阿司，上了車。
還留在木排上的烏娜茫然無措，看着岸邊的人影慌亂地晃動起來，擡頭放聲大叫，“阿司，阿司哥哥！”
可惜沒有人迴應她，她哭了起來。
等到擋在面前的一排人影消失，小葵走了回來，蹲在她旁邊，藍色的眼睛沒有溫度，“這孩子怎麼處理？”
阿吉瞥了她一眼，“你不是要去忙嗎？這裏不需要你了。”
小葵冷笑着，“我倒是想知道，如果我沒跟着你們，你會不會讓他偷偷潛進琥珀堡，壞了大人的好事。”
阿吉彎下腰，把大哭大鬧的烏娜扛上肩膀，漫不經心地說，“彼此彼此。”
烏娜用力踢他，他也不在意，邁開機器長腿，朝着粉紅色城牆的大門走了過去。
門口的守衛攔住他，他厭倦地勉強停下步子，“我是xm1980，我要去見紅夫人。”
守衛立刻讓開道，揮揮手，一輛車開了過來。有人幫他拉開車門，他把烏娜扔了進去，自己從另一側車門鑽進車去。
車門關上，像一隻深色的大貓悄然奔跑，追着主人所在的位置而去。
在被打昏的前一刻，阿司看見那個發射器時想明白了一件事，爲什麼所有在象國的實驗員會在同一時刻失去聯繫。
應該就是在那個時候，琥珀堡的電子屏障已經完成，啓動了隔離罩，將所有灰星的儀器信號源都阻斷了。
至於爲什麼所有的實驗員信號都消失了，那是因爲他們追尋着任務都到了王城腳下。
那張暗中的大網一直等到他們全都落入其中，纔開始收網。
這樣一來，在恐慌造成的同時，沒有人能把電子風暴的事及時報告給灰星基地，要不是阿司擅自留下來，這件事還要很久纔會被知曉。
就在那個剎那，阿司忽然間生出一個可怕的疑問。
除了他有祕密任務，那些主動選擇留下的人，真的是一無所知嗎？
可惜直覺來得晚了一步。
……
時間不知過去了多久，黑暗中，幾滴水從頭頂落下，打在臉上，冷得刺骨。阿司痛苦地皺起眉，腦中的眩暈感逐漸遠去，他慢慢睜開眼睛。
無窮無盡的黑暗，沒有聲音。
在困惑中，他聽見了自己的心跳聲，在黑暗中格外清晰，證明他還活着。深吸了幾口氣，嘗試從地上坐起來。
鐵鏈的垂墜感和鐵器摩擦地面的刺啦聲，提醒着他，他被一種古老的禁錮方法囚禁於此處。
打了個顫，阿司望着四周，努力地適應黑暗。體內的機器基因開始調整，金色的瞳孔放大數倍，漸漸地，他能確定這是一處地牢。
空氣中瀰漫着幽暗潮溼帶來的黴菌味。
他張開嘴想發出聲音，發覺喉嚨像刀子割過一樣痛。懷疑是腦後那一下撞擊造成的，苦澀地咧開嘴，是他勸阿吉換掉了故障的機械手臂，沒料到用在對付他的頭上。
背靠着石壁，一種滑膩感和潮溼的氣味，也不知道這裏多久沒有人待過了。
他的手止不住地痙攣，只能緊緊握住，抑制着憤怒的情緒。
他被欺騙了！
阿吉，小葵，甚至也許還包括烏娜，都是將他帶進這個陷阱的幫兇！
他急需找回理性，不然深淵會將他吞沒。
本能告訴他快逃出去，理智卻讓他不要逃。
“如果我對他們沒有用處，我早就不會活着。”他用聽不見的聲音喃喃自語道，“他們需要我，就會發現我醒了，然後……”
一分一秒的時間流逝着，像沙子從指縫間溜走。
一種難以言喻的震動從心臟的位置向四周蔓延，過了很久他才意識到，那種東西就是恐懼。
等待死亡召喚的恐懼。
他慢慢抱住膝蓋，把臉埋了進去，藏起那雙驟然黯淡的金色眼睛。
飢餓不是最可怕的，等待的煎熬纔是。
又過去了大約一天之後，頭上傳來厚重的門板打開的聲音。
幾聲腳步由遠到近，停在面前，一個陌生的聲音說道，“你醒了？和我們走。”
阿司驀然睜開眼，打量着面前的幾個人，“能摘掉這個嗎？不然我走不了？”舉起手腕上的鎖鏈，又伸直腿，露出腳上拖着的鐵球。
他猜得沒錯，地牢裏有監控器，他的一舉一動都被人觀察着。
對方站在那裏，尷尬地沉默着，他以爲會見到一個精神崩潰的囚犯，沒料到阿司的反應如此平靜。
“你是jk2701，”阿司頓了頓，準確地報出了對方的編號，他記得每一個在象國的實驗員的資料，不加任何修飾地說，“你背叛了灰星。”
這是一個身材和他彷彿，灰色頭髮灰色眼睛的男人，也是研究所裏的資深實驗員。
他早該想到，在這次的事件裏有人裏應外合，不然不會在研究所和行政院的眼皮下，實施如此完美的犯罪。
那人承認了，“你醒悟的太晚了，我很抱歉，我不能拆除你的鎖鏈。”
“爲什麼？”阿司的嗓音很虛弱，“難道你受到過的教育全部消失了？對於同伴的尊重都沒有了？”
“你不是我的同伴，al4891。”那人飛快地回答。
“你的身體由什麼組成？你出生在哪裏？”阿司冷笑道，一副質問的口吻，只是咳嗽聲聽起來減弱了威懾力。
灰星憲法是每個灰星新人類爛熟於心的信條，早就摻入了血液裏，沒有那麼容易忘卻。
那人果然猶豫了，“好吧。”掏出了鑰匙。
鎖鏈哐當掉在地上，阿司捏了捏手腕，悄聲道，“就來了你們幾個？”
一共來了三個人，帶頭的是實驗員jk2701，身後跟着兩個象國人，端着食物和水，看來沒有打算就這樣讓他死去。
實驗員走到他的身後，拿出一段黑色布條，同情地說，“你太久沒接觸光，眼睛需要蒙起來，不然就……”一邊示意同伴取出照明燈。
阿司冷哼一聲，陡然橫起手肘，狠狠地撞在身後人的小腹上，那人完全沒有防備，痛的捂住腹彎下腰。
沒給他反應的機會，阿司抓住他的右臂，用力一擰，咔嚓脫了臼，慘叫聲這時才響了起來。
那兩個象國人終於回過神來，慌張地丟掉盤子和水壺，他們之前聽說了神使的傳說，對他還心存敬畏，自然不敢動手挑釁。
阿司自從上一次遇襲後，回到灰星的時候就自學了格鬥術，近身攻擊以一敵三不是問題，只要對方沒有武器。
他還沒說話，一道激光束倏然射在腳下，石頭上瞬間燒穿了一個洞。
“al4891，你老實一點！”
同時一束強光落下來，阿司受不了強光，不由地緊閉雙眼，但他聽出來說話的人是誰，心中頓時沒有任何期望。
趴在地上的灰眼實驗員齜牙咧嘴地爬起來，託着右臂，兇狠地一腳往他小腿上踹去，阿司沒避開，跪在了地上。
“這就是你對同伴的尊重？”那人咬着牙，狠狠道，“那我告訴你，你不是我的同伴。沒有醒悟的灰星人，比實驗品還不如。”
“jk2701，控制你的情緒。”小葵不耐煩地，“大人現在要見他。”
阿司冒出一頭冷汗，沒有吱聲，由着兩個象國人架起他，拖上了樓梯，出了地牢的門。
一擡眼，頭頂，牆壁，地板，全是白色的……就好像站在白茫茫的雪地裏。
白光排山倒海似地衝擊着視網膜，瞳孔急劇縮小着，眼睛頓時乾澀疼痛起來。
這是什麼地方，他愕然。
遠處一個小黑點快速移動過來，等到了眼前，阿司再看，發現是一輛敞篷的電動小車，後面有兩個座位。
司機是一個機器人。
“上車。”小葵不耐煩地努努嘴，“你的腿能動，不用拖你上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