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ta需要的那個人。”
“ta？”阿司估計她說的是現任執政官，“你又如何知道。”
青芝保持了一會兒沉默，狡黠地笑了，“我不需要向你證實，因爲在那之前我就會把灰星炸了。”又切換成了機器人青芝。
“你要怎麼做？”
“你問的夠多了，阿司。”青芝不耐煩地，“好好留在這裏，我會讓你看見的。”
房門突然彈開了，顯而易見的驅逐令。
“哦，你帶的那個機器人，過兩天讓它來這裏一趟。”這次說話的是紅夫人。
阿司住了口，抱起椅子上的烏娜，很快，匆匆腳步聲消失在外面的走廊上，青芝又重新蹲在地上，研究起面前的一張機器人原子腦的分解圖。
缺乏三大法則約束的機器人，她也不能保證接下來的發展是什麼，當機器人意識到人類根本沒有它們聰明和強壯之後。
離開了大樓，阿司終於卸下一身緊張，輕聲地問烏娜，“記住她的聲音了嗎？”
“記住了，阿司。”烏娜口中發出了和青芝一模一樣的聲音。
阿司喜形於色，走到了一處隱蔽的位置，通過手環聯繫上小安。詢問它的位置後，發現它就在距離這裏不遠的一處機器人住宅裏。
“我在參加它們的派對。”
阿司皺起眉，身形僵住，“你被困在那裏了？”
“不，我隨時可以離開。”
“你的任務完成了嗎？”
“當然，比想象中還要順利。”小安端着一杯高級機油，看向對面一排晃動着金屬腦袋的機器人，拒絕承認它們是同類。
但明顯地，它們把小安當作了同類，這裏的機器人外形千奇百怪，但一致都很崇尚複雜的機器大腦。
幾番對話之後，它們就認定了小安是最聰明的機器人，對於小安的提問一一如實回答。
小安甚至得到了一張完整的地下城地圖。
“好，那你儘快回來。”阿司切斷了通訊，節約能量支出。
剛擡起頭，突然咬住嘴脣，揚起眉，衝着不遠處一個路過的人影凝望過去。
那個行走中的男人，長着和路遊一樣的臉，走路的姿態也很相似，低着頭，雙手插在口袋裏。
是複製人！
阿司幾乎立刻就能斷定，他還記得，路遊身上有紅夫人的基因組，紅夫人當時找到路遊，也許和她對於自己基因原型的探究心有關。
阿司也曾經有過那樣的迷思，就好像突然有一天，他生出一種衝動，想要找出自己身上二十對染色體來自何處，彷彿真的那樣做了，就能知道自己是誰。
但他最後放棄了這個想法，原人和新人類，根本不屬於同一個物種，機器基因纔是讓新人類卓絕的原因。
阿司晃了晃頭，不再有衝動上前去找複製的路遊說話。
即便是一樣的基因，不一樣的人生，就是不同的個體。最大的分別就是，這個複製的路遊的人生中，從沒有經歷過一個叫阿司的人。
阿司回到房子，給烏娜做了一份簡單的晚餐，騙她去牀上睡着了，又等了半小時，小安回來了，他鬆了一口氣。
“這個地方一共有1342個機器人，79個灰星人，593個克隆人。”小安報出了一組數據，比阿司預估的人口數要多。
克隆人有複製的原人，也有灰星人。大致上，人類和機器人的比例在一比二。
“這裏的灰星人都給自己起了人類的名字，放棄了灰星編號。”
阿司聽了，幾乎可以確認這些機器人都被輸入了一條指令，去攻擊灰星人。
“它們一直在討論一個詞，重啓。”小安補充道。
“是試驗場重啓？”
“不確定，它們不加以解釋。”
地下城的存在已經超過百年，這裏的機器人是以輔助工具的形態存在的，但是它們只提供服務，並不會時刻準備着爲了人類居民而犧牲自己。
小安憐憫地說，“真可憐，它們沒有主人。”
阿司沉默不語，陷入了沉思，他們必須要趕在後天之前離開這個地方。
現在最大的問題是交通工具，地下城的居民根本沒有去往地面上的需求，使用那些特殊的穿梭車的權限被控制在極少數灰星人手上。
阿吉是其中的一位，阿司只能去找他試試看了。
雖然烏娜可以模仿阿吉的聲音，但必須先要知道那些穿梭車停在哪裏。
阿司有些懊悔，上一次在指揮部大樓的走廊上，阿吉似乎想找他聊些什麼，被他無情地拒絕了。
算起來，阿吉算是阿司接觸過比較密切的灰星人了。
四年前，那時阿司進入研究所沒多久，就開始執行星際旅行的任務，他作爲艦長挑選維修員時，選擇了阿吉。
無奈之下，他挑了阿吉，工作記錄最接近機器人的候選人。現在回想起來，阿吉那麼熱衷於在飛船上工作，應該也是爲了掩蓋試驗場上的祕密任務。
阿司從來沒有檢查過自己不在飛船的時間裏，阿吉是不是留在飛船上。
那是他作爲艦長犯下的一個重大錯誤，無條件地信賴船員。
阿司心想，也許他不該相信任何人。
憑着小安帶回來的地圖，很快找出了阿吉的住所。第二天大鐘敲響了七下，他準時抵達了那棟房子面前。
阿吉在地下城的房子和他在灰星上的一模一樣，有一個小小的院子。
門上掛着的一串金屬片發出清脆的響聲。
阿吉打開門，滿臉錯愕地看着大清早的不速之客，“你，你們……”
門外的阿司懷中抱着烏娜，聽見他的聲音，烏娜把玩具遞了過去，“阿吉，這個壞了，你幫我修好，好不好？”
那是之前她在飛船上玩的追逐球，曾被阿吉打開外殼調整過參數，那樣她的小短腿才能追得上。
不顧小球對着鼻尖，阿吉直直地望去，目光越過烏娜的光頭，落在阿司的臉上，“你找我有事？”
阿司淡定地說，“她的球壞了。”
阿吉低下頭，把門拉開，“你們進來吧。”
阿司也不客氣，手一伸，將烏娜掛在他的身上，若無其事地走了進去。目光剛從房間的窗戶裏看見院子，就發現了院子裏停着一輛烏黑的穿梭車。
竟然是私有的？
停下腳步，眉頭輕輕皺起，背後傳來烏娜嘰嘰喳喳的說話聲，“你爲什麼會在這裏呀？”
阿吉沒接這個問題，悶聲悶氣地，“我把球修好，過兩天拿給你。”
“爲什麼要過兩天呀？我今天就想玩球。”烏娜皺起鼻子，她記着阿司交代她的事情，儘可能讓阿吉和自己多說話。
但是阿司告誡她千萬不可以在阿吉的面前模仿任何人。
烏娜到底是個小孩，阿吉打暈阿司的那一幕在腦中已逐漸模糊，忽閃着眼睛，“我餓了。”
阿吉打算放下她，自己走向儲藏櫃，烏娜不願意撒手，又重複了一遍，“我餓了。”
“我去給你拿喫的。”
“你又不知道我喜歡喫什麼，我要自己挑。”說話煞有介事的樣子是個小大人。
阿吉有些喫驚，這纔多久沒見，烏娜又恢復了在飛船上的親暱態度，心頭一熱，只好主動繳械，“好，我帶你去。”
阿司靠在牆壁邊上站着，一言不發的樣子像張裝飾畫。
“你……”阿吉有些尷尬，不知和他說什麼，抱着烏娜走向了另一個房間。
他前腳剛走，阿司飛快地從窗口翻出去。
穿梭車沒有輪子，像一個方方正正的鐵塊。他嘗試着拉動車門，沒有反應，往車底丟去一個物件，趕在阿吉走出來前跑回原先站着的地方，分毫不差。
笨重的步伐響起，阿吉端着兩盒飛船上的同款食物，悻悻然地，“你下來，我現在幫你修。”
烏娜終於鬆開手，從他的大塊頭身上滑了下去，落在地上猶豫了一下，就被阿司拉了過去，安下心，認真地撥開包裝紙，默默地吃了起來。
人臉在她眼中都成了白色的畫布，雖然害怕，但是還好有阿司在身邊。
等她啃完一盒，阿吉已經修好了小球的短路，合上金屬外殼，“好了。”
阿司俯下身子，湊在烏娜耳邊說了一句，
烏娜笑嘻嘻地接過小球，咧開嘴笑着說，“謝謝……”
話音剛落，她把球衝着窗戶拋了過去，高聲喊，“我來抓你了哦！”小球在半空中裂成幾塊，光線從裂縫中射出，程序被啓動了。
阿吉來不及制止，烏娜口中發出怪叫，追着小球開始滿屋子跑。
“你有話和我說？”阿司忽然問，故意擋住了阿吉追蹤烏娜的視線。
阿吉晃了晃脖子，下巴的絡腮鬍擋住了嘴巴，悶聲地說，“那天已經說了。”
“哦，你問我是不是真心加入你們。”阿司說，“我很想知道，你是因爲什麼原因背叛灰星。”
“我……”阿吉粗獷的方臉漲得通紅，這個詞聽起來指責的意味很重，“青芝應該告訴你了，新人類計劃根本和他們說的不一樣。”
“所以你覺得被欺騙了，就想脫離組織？”
這話聽着就更加意味深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