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覺到任逸疑惑的目光,老餘兩口子臉上的神情明顯僵硬起來。
“這、實在不是刻意瞞着您,實在是俺們家這事太詭異了,怕說出來惹人討厭……”
老餘立刻像犯了錯一樣惶恐盯着任逸,結結巴巴道。
“這聲音,是俺兒子!”
啊?任逸一愣。
那聲音斷斷續續,不是很真切。但他仔細分辨了一下,確實能聽出裏面夾雜着一個男人碰撞和呼吸的聲音。
任逸點點頭,“那女的呢?女的是誰?”
餘嫂愁眉苦臉地放下手裏的針線,猶豫半晌道:“沒有女的。只有俺兒子一個。”
“兩個聲音都是他自己。”
這……任逸聽得目瞪口呆。
你兒子不是不會說話嗎?
這哪裏是不會說話,這簡直是京中有善口技者啊!
“這就是俺兒子的病。”老餘長嘆一聲,摸出一支菸來,就着篝火點燃。
“半年前,俺兒子突然變成了這樣,一到晚上就神志不清,總以爲身邊有個女人,自己跟自己發出這種聲音。”
“俺們以爲他是精神方面的問題,就帶他去看大夫。”
“結果,結果大夫說他這是受到了降臨者的輻射!立刻將我們上報了巡城司!”
說到這裏老餘眼淚流了下來,“那俺兒子就是死路一條啊!所以,俺們兩口子連夜帶着兒子逃出城……”
原來你們是跑出來的啊……
“俺們本想找個沒人管的地方,讓他自生自滅。但是好長時間過去了,他一點變化都沒有啊!他沒有變成黑店老闆娘兒子那樣!”
老餘激動道,“當初那大夫是不是診斷錯了啊!他就是個普通的精神病人,他不會害人啊啊!”
輻射污染?還沒聽過這種症狀呢,確實有些古怪。
“帶我去看看。”
任逸跟在老餘兩口子後面,緩緩穿過營地裏沉睡的衆人,向着最邊緣處的灰色帳篷走去。
撩開簾子,任逸立刻看到平時消瘦虛弱的餘駿躺在帳篷中間,片刻不停地劇烈動作,精神抖擻,一點都看不出白天的樣子。寒風呼呼吹進來,帳篷形同虛設,但他一點都感覺不到冷的樣子,光着身子,背後熱汗直冒。
老餘家的小兒子嚇得發抖,縮在帳篷的邊緣處默默流淚。
任逸看到餘駿的眼神確實不大對勁,一片沒有聚焦的虛空,彷彿他的視線穿透了現實世界,看到了某個所有人都看不見的畫面。
他不停動作,摟着一個虛無的女人形狀。
那斷斷續續的女人聲音就是從他自己的嘴裏發出來,詭異地惟妙惟肖。
那大夫的話恐怕是真的……
“忒彌斯女神?”
任逸悄悄閉了閉眼,腦海中立刻出現白色雕像一般的身影。
“老餘的兒子究竟有沒有被輻射污染?”
“確實有。”片刻之後女神回道,“只不過他的變異目前還停留在精神層面。”
任逸點點頭,沉下嗓子道:“老餘,那大夫的話是對的,你兒子確實受到了污染。”
此話一出,老餘兩口子臉色唰地蒼白起來,僵住如兩尊塑像。
老餘哆嗦兩下,雙膝一軟跪倒在地,拽着任逸的褲腳不停哀求道:“俺們真不想害大夥,只是想着一塊趕路好有個照應……俺們也知道哪裏都容不下這樣的人,求求你說出去,明天天一亮俺們就悄悄走……放過小駿吧!”
“道長!”
突然,餘嫂扔下手裏的破皮襖衝到任逸面前,跪地咚咚磕頭。
“道長你神通廣大!”
老餘聽了也立刻跪着挪到了餘嫂身邊,兩人一起拽着任逸百般哀求。
“你又能殺怪物又能治病!求求你救救小駿吧!”
聽任逸沒有反應,老餘慌張地挪到任逸腳邊小聲道:“俺們另外給錢!俺們有錢的,爲了給孩子治病,俺們所有家當都變賣了,悄悄帶在身上……”
放任他們不管,確實不太安全……
誰知道這變異後期會不會出現新狀況。況且對任逸來說,治療一些簡單的輻射污染也不是什麼難事。
思索片刻,任逸點頭道:“我試試吧。”
老餘兩口子立刻磕頭如搗蒜,“感謝您的大恩大德!”
任逸走到仍舊沉迷在幻覺中的餘駿旁邊,默默觀察了起來。
很明顯,他是看到了什麼別人看不到的東西。治療不是最關鍵的,關鍵是要找到根源。
“得想辦法看到他眼前的畫面……”任逸思索道,“他現在神志不清,不知道能不能成功拖進‘天圓地方’中來……”
“算了,如果此刻他的意識已經被降臨者盯上,貿然拖入‘天圓地方’還是很危險的,容易暴露我自己。還是用更穩妥的方法吧。”
“‘鬼佛’。”
任逸手臂的皮膚立刻變得蒼白,如風化般層層脫落,露出底下堅硬的佛手。
“視覺可以通過體表接觸傳遞。”
說罷,任逸一把抓住掙扎亂動的餘駿,他腦中的畫面倏地一下傳來,如一幅普天蓋地的畫面瞬間展開!
唰——
紅色,到處都是紅色。
帳篷、老餘、餘駿等全都沒有了,任逸瞬間置身於某個完全陌生的空間。
到處都是燒着紅色蠟燭,掛着紅綢結成的大花,彷彿連空氣也是紅色的。一種介於花與酒之間的芳香瀰漫在空氣裏,任逸呼吸幾口,覺得腦子裏昏沉沉的,頭暈眼花,所有的紅色都開始輕輕擺動,像是某種有生命的活物。
他抓起一條窗簾上垂下來的流蘇摸了摸,確實很真實的感覺……
這時,一道大紅色的樓梯突然出現。
樓梯?任逸甩了甩頭強迫自己清醒起來,讓我上去的意思?
擡頭看去,樓梯不知蜿蜒向哪裏,一片望不到頭的紅色。
任逸警惕地順着樓梯往上走。
樓梯盡頭出現了一張古代的雕花大牀,掛滿層層疊疊的紅紗。隨着任逸走近,紅紗緩緩一層層自動打開。
突然,紅紗裏伸出一隻雪白的手臂,五指纖細如玉,塗着大紅的長指甲。
“過來啊~”
裏面傳出一聲輕笑,跟餘駿嘴裏發出的聲音一模一樣!
幔帳完全張開,燈影搖晃。一個身穿黑色絲綢長袍的女人躺在牀上,正衝任逸招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