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剛落,如同向湖面扔了一顆石頭,沉睡的街道次第亮起燈光!
“異端居然還敢來這裏!”
“誅滅異己!拱衛聖女!”
陷入夢中的流浪漢紛紛站起身,機械地沙啞大喊,聲音一聲接一聲逐漸高漲,往遠處傳遞。
整座紅河榷場以旅店爲中心,甦醒過來!
陷入迷夢的人羣憤怒揚起翻白的雙眼,死死盯着旅店透出的燈光。
任逸緊張地注視着窗外的一舉一動,氣氛緊張到極點。
“請聖女!”
瘋狂的人羣齊聲怒吼。
滿大街橫七豎八躺着的人不知哪來的力氣,全部都掙扎着站起,沿着主幹道開始奔跑!
散落在小巷中的破屋裏一陣響動,家家戶戶都衝出幾個還能動彈的男人,手持火把照明,瘋狂地向着隊伍不斷匯聚!
沿途巡邏的衛兵、剛入城的卡車司機、難能動彈的流浪漢紛紛加入,每個人臉上洋溢着瘋狂的迷幻神情,向着街道盡頭衝去!
“這是要幹什麼……”任逸身後的流民們全都慌了神,瑟瑟發抖。
就在這時,隊伍前方忽然停下了。
任逸趕緊從某個流民手裏奪過望遠鏡,只見一個渾身帶刺的黑色怪影一動不動地矗立在主路盡頭!
原來,那是一座破敗的神廟!
任逸慌忙擦了擦鏡頭,“這就是聖女廟?”
隊首的火光爬上樓梯,蜿蜒着消失在了破敗的山門中。裏面被火光照亮,彷彿一隻巨獸張開大口,將隊伍吞進肚子裏。
黑洞洞的廟宇深處,一座塑像被火光環繞。
任逸端詳着,廟是純用木頭搭建起來的,估計也有好幾百年的歷史了,樑柱已經出現了歪斜。房頂上飛檐高高翹起,在夜幕下只剩一個黑魆魆的輪廓,像一隻乍起渾身尖刺的異獸。
緊接着,任逸看到了讓他很不舒服的東西——這裏的建築風格和他見過的所有廟宇都相差甚遠,每一根柱子上、每一面牆上,全都雕滿、畫滿形態各異的女人像!
不論這些女人像在做什麼,她們的每一張臉都木然而空洞,兩隻眼睛直勾勾向他看過來!
領頭人一聲大喊,所有手持火把的人立刻肅靜,原地跪下。
“正值亂世,羣雄割據。小的們多少年來苟延殘喘,苦苦掙扎,只求一口飽飯、一件暖衣。但是,土匪、流寇、饑荒、水患……一次次奪去我們的生機!”
“正當我們失去希望的時候……只有聖女聽到了我們的呼聲,降臨恩澤,一次次保佑着小的們,小的們感激不盡!”
“感激不盡!”
所有男丁跟着重複,隊伍從廟裏一直蜿蜒到路上,聲音在榷場迴盪,十分震撼。
“但是!今天榷場竟然闖進異端,敢對聖女不敬!”
“請聖女賜予我們力量,捍衛聖女!”
“捍衛聖女!”
廟門口腳步唰唰移動,四個消瘦的男人並排快步走上大殿,肩上駕着一座木頭搭成的轎輦,上面搭着黑布。
黑布的輪廓在逐漸暗淡的光線裏輕輕蠕動,不知裏面是什麼。
任逸莫名有種不好的預感,“等等,那不會是人吧……活祭?”
“會不會是我女兒!”身旁,那消瘦的女人急得幾乎快暈過去,不停搖着任逸胳膊。
不管是不是,他們都要搞大動作了!
“老餘,”任逸轉身道,“我對付他們,這羣人就交給你了!”
老餘緊張點點頭:“道長放心,俺絕對把大傢伙照顧好!”
“行,有事通知我,默唸一句‘天圓地方,不破不滅’,我就能聽見了。”
任逸說完,起身消失不見。
“‘天圓地方,不破不滅’……”老餘嘟嘟囔囔地重複,“道長真是神通廣大——”
任逸身影扭動,瞬間從旅店破舊的小窗裏消失。
下一秒,他出現在廟門口藏在雕花牆的轉角。
屏息凝神,“天圓地方”瞬間躍入任逸腦海,金色光流唰唰涌動!
“‘偃師’。”
任逸的視界驀然變成淡紅色,密密麻麻的絲線在整座廟宇中爆炸開來,交錯縱橫。
“這是胳膊、這是腿……果然是個人……”任逸感受着,逐漸皺緊眉頭。
“等等,數量是不是太多了些?嗯?爲什麼有四條胳膊?”
“兩、兩個腦袋?”
任逸腦中一片雜亂。
“時辰到,獻大禮!”
領頭人一聲大喊,黑布唰的一聲被揭開!
一個穿紅戴綠的漂亮女孩赫然出現在任逸眼前!
“等會!怎麼多了一個?”
信徒們緊緊盯着轎輦大吼,滿臉怒火。
除了那女孩,上面居然還有一團髒兮兮的身影。
領頭人怒目環視,“多出來的那小孩是誰!”
“道長!不好了!”
就在這時任逸腦海裏一閃,老餘的聲音傳了進來。
他帶着哭腔道:“俺真不想給你添麻煩……但是,俺家老二跑丟了!”
任逸回想起那個頂着雞窩頭、瘦得像豆芽的男孩。
“孩子貪玩,不知跑去哪了。這一晚上忙得很,沒顧上他……”
“嗚嗚……外頭這麼亂,俺的餘喜啊!”
領頭人一聲怒吼:“把他給我揪下來!敢耽誤獻祭儀式,有你們好看的!”
隊伍裏立刻衝出來四個男人向着轎輦撲過去,胳膊交叉落下,小孩嚇得哇哇大哭,在狹窄的木排上左右閃躲。
“怎麼搞的!快抓住他!”
又衝上來兩人,小孩無處可逃,被一隻手揪着胸前衣領高舉在空中,手腳胡亂掙扎。
“爸!媽!”小孩尖叫大喊,半個人都快從衣服裏掉出來,懸在半空搖晃。他拼命抓撓提着他的那隻手。
拽着他的手不爲所動,從後腰摸出一把刀,向着男孩胸口落下。
“你是不是叫餘喜!”
忽然,緊閉的正殿門外傳來一個年輕人的大吼。
所有舉着火把的男人都愣住了,領頭人大喝一聲:“怎麼回事!居然放進了外人?”
小男孩呆呆地望向門口,臉上還掛着鼻涕眼淚道:“是啊。”
“那就行了!”
唰——
黑夜裏白色弧光一閃,緊閉的木門斷成兩截,碎屑炸裂,一個黑影躍了進來!
信徒們大驚失色,立刻舉起火把照亮。
火光閃爍下,一個二十來歲的年輕人手持重劍站在大殿正中,兩眼在火光中熠熠發光。
正是任逸!
“不好!是那個異端!”
“他闖進來了!”
信徒們在火光中面目猙獰地大喊。
“獻祭!”
領頭人發出一聲猛獸般沙啞絕望的大吼,居然從懷裏抽出一把彎刀,硬生生刺進自己腹腔,橫着用力一拉!
噗——
滾燙的鮮血潑灑,將牆上的美女圖淋得鮮紅一片。
“獻祭!”
信徒們紛紛發出最後的怒吼,像領頭人一樣抽出刀刺向自己,任逸目瞪口呆僵在原地,四周一片噗嗤噗嗤血肉模糊的聲響,鮮血在地面流淌成河。
“呵呵呵……”
突然,大殿中所有奄奄一息信徒動作一滯,齊刷刷轉過來看着任逸,嘴角咧成一個人類無法達到的位置。
一個尖銳的女聲從數百男人嘴裏發出,匯成一股響亮的力量,在大殿中迴盪:
“嘿嘿嘿,你完了……聖女駕到!”
“聖女駕到!”
咔、咔。
大殿裏響起密密麻麻的關節扭動聲,每一個信徒都像提線木偶一樣僵硬詭異地大幅度扭曲着自己。
隨着扭動,他們身上骯髒的衣服嗤嗤炸裂,肌肉變得像蚯蚓一樣虯結堅硬,漲破了表面的皮膚。
在場的所有信徒竟然一瞬間變異!
任逸看得頭皮發麻,這就是聖女賜予的力量?
“嗬——”
下一秒,他們瞬間上肢拉長,匍匐在地,像獸類一樣撲向任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