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找了個旅店的大通間住下,老餘關窗時向外瞟了一眼,心有餘悸道。
窗外完全陷入夜幕中,到處都是沉浸在迷夢裏的癲狂聲浪。
“呃呃……”
老餘身後的餘駿臉色通紅,雙眼翻得只剩白眼球。
這裏降臨者的氣息很濃重,餘駿開始抵擋不住,重新陷入夢中,含糊不清地掙扎起來。
老餘頭上即刻急得冒汗,不斷嘟囔道:“道長,這可怎麼辦啊!俺兒子不會也變成他們那樣吧?那這一輩子不就廢了嗎!”
“我、我感覺也不太好……”李春生不斷揉着自己的腦袋,“我是不是能看見那紅色的宮殿……”
任逸從自己的牀鋪上站起,走到中間道:“他們瘦成那樣,是因爲‘腫脹聖女’在夢中不斷吸食他們的生命能量。它也是利用了信徒不斷虛弱的身體來控制他們的。越弱,就越陷入昏睡,就越沉浸在夢中。”
“你們挨個過來,我給你們補充生命能量,情況就不會惡化。”
任逸走到端正坐好,調動“天圓地方”。緩緩按住餘駿頭頂,金光在掌下涌動,餘駿即刻不掙扎了,不久面孔逐漸平靜下來,茫然睜開雙眼。
“多謝道長!”老餘和餘嫂感激道,“不然,俺們家也要變成那些人的樣子,一邊在路上擺攤,一邊照顧孩子了。”
“該我了該我了。”李春生面露喜色,就着餘駿的牀鋪坐下。
任逸集中精神,調動全身癒合能力,利用“鬼佛”以此傳遞給這羣流民。
“道長真是我們的救命恩人,要不是遇上了你,我們哪能保持清醒!不早就變成路邊那羣人了!”
咚!
衆人正激動道謝,走廊上的房門突然傳來一聲異響,赫然被一隻手拉開!
有人偷聽?
任逸目光鋒利如刀,唰地甩向門邊!
“高人,我都聽見了,求求你也救救我兒子吧!”
一個枯瘦的身軀直愣愣跪倒在地上,磕得地面咚咚作響。
任逸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似乎是今天下午說要賣自己的那個女人。
“您是何方高人?居然能將人從聖女的幻境中解救出來!求求你,救救我全家吧!”
她不停磕頭,“你要是不答應,我就不起來!”
“那也別在門口說啊!”任逸迅速張望一眼,小聲喝道,“你生怕樓下那羣親兵聽不見是吧?”
“你答應了?”她挺直身子,喜出望外從地上爬起,迅速鑽進任逸等人的大通間裏,反手擰上門栓。
“我的情況跟滿大街的流民都一樣。”
面對圍成一圈的目光,女人嘆了一口氣,又開始嗚咽。
“我本來是附近山裏的農民,三個月前我丈夫夢見了聖女,硬吵着要去參拜,逐漸飯也不吃了活也不幹了。”
“眼看着他一天天變得不死不活,我實在沒辦法,就做了輛板車把他拉來了。”
“我也住在這家旅店裏,昨天剛住下,本來想領着孩子出門喫頓好的,結果一個大貨司機突然陷入幻覺,當街把我兒子撞倒了,孩子一直昏迷不醒。”
“聖女的親兵不管這事,我又沒有錢……”
任逸站起身,“你孩子住在哪間?”
“您願意幫忙?”她難以置信地抹了兩把鼻涕眼淚,不停鞠躬道,“這邊這邊!”
女人領着任逸在昏暗狹窄的走廊七拐八繞,終於停在了一間柴房門口。
“我得省下錢來……”她解釋道。
任逸推門進去,走廊上的燈光照進來,只見一堆乾草上隱約躺了一大一小兩條身影。
任逸繞過沉浸在夢中不斷蠕動的男人,走到小孩身邊。
他頭上一大片乾涸的血痂,胳膊腿腫脹青紫,有些不自然地彎曲,應該是撞斷了。
小男孩正在高燒昏迷當中,滿臉漲紅,痛苦地皺着眉。
還好只是普通的皮肉傷,沒有危及到生命……
“他的問題不嚴重。”
“那真是太好了!”女人立刻開始哭。
任逸調動“天圓地方”,手中金光涌流,向着小男孩的全身掃去。
片刻之後,任逸站起身,看着茫然睜開眼的小男孩道:“好了,這幾天給他喫點好的就沒事了。”
“我的孩子……道長,真是太感謝您了!”
女人一把將孩子抱在懷裏,跪在地上嚎啕大哭。
“也救救我們吧!”
任逸剛要轉身,柴房大門忽然被擁擠着撞開,走廊上的燈光涌入,照亮了衝進來的一羣密密麻麻的人影。
一隻只枯瘦的手顫抖着越伸越往前:“還有我!”
“還有我老公!”
“你的大恩大德我們記一輩子!”
走廊上黑壓壓的人頭越聚越多,幾乎在柴房門口排成一條長龍。
任逸幾乎把自己累個半死,好不容易治好眼前這羣人。
“道長,道長?”
這羣人之中站出一個鬍子花白的老頭,似乎從前是個村長之類的體面人。
他一手拽着任逸的袖子,一手指着走廊上的人羣道:“多謝道長的救命之恩,我們孫家寨從此洗心革面,絕對跟她們劃清界限。”
“爲了表達決心,我們想聆聽您的教誨。”
你這信的有點雜啊……
不過既然說到這裏了,做戲就要做全套。自己整天號稱是個道士,關於道教的知識一點都不懂,這算怎麼回事?
任逸陷入思索。
既然隊伍越來越壯大,有空的話,是該看點典籍了。
別到時候讓人察覺出身份是假,人多口雜了,容易壞事。
我依稀記得,有個羣友說自己有啥師尊絕版手稿來着?
問問。
任逸立刻調動“天圓地方”,金光衝擊球體,將自己的意念傳遞過去。
狗頭:上次誰說手裏有本絕版《肘後啥方》?
墜月:你要啊?兩萬。
靠!任逸咬牙切齒,兩萬?我護送老餘這羣豬隊友累死累活也才賺兩萬!買本書全都搭進去了?
狗頭:什麼書啊,要兩萬?
墜月:這年頭,都講究知識付費啊是不是。降臨紀元之後保存下來的書籍本來就不多,更何況是古籍了。所有物價都漲,我要兩萬不貴啊!舊世界你買也……
坑傻子去吧!任逸直接將他的聲音清出大腦。
傳真:朋友,我這也有不少古籍,價格優惠。
……傳真?任逸疑惑。這啥能力啊怎麼這麼古怪?
傳真:啊,這是我法號。師父給起的。
啊啊原來是專業的啊!羣里居然有個真·道士?
任逸大喜,有專業的我肯定找專業的啊!“墜月”就抱着古籍自己看去吧,這輩子賣得出去纔怪。
狗頭:傳真大師,說說都有啥,要是便宜我多買幾本!
傳真:好的好的。我這有《金剛經》《楞嚴經》《法華經》《少林拳法入門》……
哎等等?這,這是佛經吧?
狗頭:你是和尚?
傳真:對啊,我說過了,法號“傳真”。普通人哪來的法號啊?
不是,這不是修道羣嗎?任逸目瞪口呆,裏邊還能有和尚?
管理員呢?這不叉出去?
傳真:朋友,看中哪本了?
“這都什麼混子啊!”任逸怒道,立刻下了線。
“道長,我還有一事相求……”
任逸的思緒剛回到現實,抱着兒子的女人又直愣愣跪倒在任逸面前。
“進入西南之後,每個城都有一座聖女廟,我的女兒年輕不懂事,很羨慕那些祝禱官風光的樣子,偷偷離家出走,也加入她們了。這裏離我家最近,或許她就在這裏的聖女廟中。”
聖女廟?祝禱官?任逸一愣,這線索他倒是頭一次聽到。
“據說要祝禱官隨時準備向聖女活祭自己,我很擔心她……求求你救救她吧!”
“你們在幹什麼?!”
突然,一個冰冷的聲音在人羣后炸開,如同一個響雷。
任逸尋聲看去,走廊上密密麻麻的流民髒污的臉上全是驚慌。
人羣被兩隻手分開。
一個穿着淡綠制服,胸口彆着勳章的衛兵狐疑地推開人羣,走了出來。
他雖然走動着,但臉上處於一種半夢半醒的迷幻,時不時露出古怪微笑,兩隻眼睛上翻,只漏出一半黑眼球。像一具會動的屍體一樣怪異。
“明明已經到了晚上,爲什麼你們還醒着?”
他的思維也像夢遊一樣遲鈍,疑惑地喃喃自語。
“聖女的信徒,此刻應該在夢中向她朝拜纔對……”
此話一出,流民們立刻慌亂逃竄。
“這樣纔對啊……”
走廊上的人羣漸漸疏散,衛兵的神情開始放鬆,晃晃悠悠地開始轉身。
“快走快走。”任逸屏住呼吸,心中暗暗祈禱。
孫家寨村長緊張地躲在任逸身後,貼着耳朵小聲道:“道長,怎麼辦?”
“道長?!”
剛剛離開的衛兵忽然一百八十度轉彎,表情猙獰青筋暴跳,翻白的眼神死死瞪了過來,“聖女的領地,怎麼會有道士?!”
任逸臉色一變,伸手捂住村長的嘴,但已經晚了。
“你們不是聖女的信徒?”
衛兵臉上肌肉越來越誇張恐怖地扭動,彷彿下一秒就要掙破皮膚。
“你們不是聖女的信徒!”
衛兵大吼。
“發現異端!”